她朝最後一排靠窗空著的那個位置走去坐下,窗外沒有樹影婆娑,只有銀杏樹光禿的枝丫在
風中晃著,在玻璃上投下搖曳的剪影。
顧星邇望著窗外遠處模糊的城市剪影。
暮色四合,路燈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盞盞地亮起。沒有山,沒有曲折的地勢,這兒的夜晚總是來得突然又徹底,仿佛有人猛地拉下了夜幕,連過渡的霞光都吝嗇給予。
她於是忽然想起寧岸市那些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山脊線,每次下午放學去吃飯時總能看到夕陽緩緩沉入群山的懷抱。
顧星邇發了會兒呆,抬手將碎發別到耳後,然後收回了視線。
她剛翻開物理課本,一張紙條就從旁邊拋了過來。顧星邇轉過頭,隨即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是高一時就認識的一個女孩子。
居然就坐在她斜前方兩桌,她剛剛下來時都沒注意到。
顧星邇在沈漣期待的目光下展開了紙條。
【怎麼突然回來了?你去過寢室了嗎?有沒有看到你的床位還是原來那個?等會兒放學等一下我。】
上面的字跡略顯潦草,大概是寫的太急的緣故,末尾還畫了個歪歪扭翹的表情,墨水因為下筆太重而微微暈開。
顧星邇抬起頭,看見沈漣正在前面歪著腦袋等她回復,馬尾辮從肩頭滑下了一縷。
她於是沖沈漣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九班的物理老師正巧抱著教案走進了教室,經過第一桌時還順手在一個打瞌睡的男生桌上敲了敲。
「某些同學,坐在第一桌就敢睡。」他推了推眼鏡:「上次月考物理比年級平均分還低七八分,還好意思睡覺?」
沈漣於是偷偷回頭沖顧星邇擠了擠眼睛,然後兩人趕忙收回視線開始晚自習。
顧星邇將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習題上。窗外的風輕輕拍打著玻璃,像是某種無聲的催促。她想起賀書辰說的那句「好好待著」,筆尖便不自覺地有些用力,在紙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無論如何,她都一定得再努力一點才行。
……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完沒一會兒,沈漣就已經抱著書包站在了顧星邇的課桌旁。她屈指敲了敲顧星邇的桌肚,鐵皮發出「咚咚」的聲響。
她見顧星邇還在收拾東西,便問:「你剛剛下來的時候是不是沒看到我啊?還有你後面幹嘛一直盯著外面看。」
「沒什麼。」顧星邇愣了一下:「就是感覺這裡的天空、有點空曠。」
沈漣沒多想:「廢話,我們這邊又沒有山,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的嗎?——怎麼著你回一趟老家把我們這兒給忘了嘛?!」
顧星邇又是一愣:「……怎麼會。」
她好像忽然又想明白了點什麼。是了,這裡沒有山,但海風的味道,平坦的地平線,還有此刻在和她對話的這個女孩子,都是七合市獨有的印記。
也同她在寧岸市經歷的一切一樣,都是她生命里無法復刻的記憶。可她怎麼好像總是在不停地緬懷上一次呢。
沈漣沒有在這個小問題上多計較什麼,反正她印象里顧星邇一直就是這樣的:「你知道這麼長時間我為什麼沒有給你發消息嗎?我跟你講,你走了之後我不小心犯了一個錯結果和我哥他們吵架了,就把我的手機拿走了……」
雖然在顧星邇印象里沈漣確實一直有點冒冒失失的,但她家裡人好像也都不怎麼在意,這樣收手機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倒是有點新奇。
她於是問:「怎麼說?」
沈漣半鼓著嘴:「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
第66章 推移這一切仿佛還在眼前,可又的確已……
夕陽下的育民附中被籠罩在橘紅色中,香樟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斜斜地鋪在水泥地上。風掠過樹梢,帶起一陣沙沙的輕響,偶爾還會有幾片褐黃色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下。
晚自習的鈴聲已經響了一會兒了,高三教學樓里一片寂靜,只有翻書和寫字的沙沙聲。
以往都是提前到教室的余錦霞今天姍姍來遲,她從後面推門而入,高跟鞋敲擊地面的「噔噔噔」聲音格外清晰。她徑直走到最後一桌兩個男生邊上低聲說了句什麼。
隨即兩個男生起身上前,一個搬著顧星邇的凳子,另一個則推著她的桌子。
桌椅碰撞移動的動靜不小,班裡不少人都偷轉過來看了一眼,看到有人的位置被移走,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吵什麼吵?!趕緊把桌面清空一下,等會兒周測。」余錦霞不給他們聊天的機會:「林讓,你們這一排剩下的每個都往前挪一個座位。」
賀書辰的筆尖頓在草稿紙上,洇出一小片墨跡。他抬起頭,看著兩個男生把那張空蕩蕩的桌子移出了教室,看著林讓起身填補上那個空缺的位置……
他看著林讓的桌面——上面刻著亂七八糟的塗鴉和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和顧星邇那張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桌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