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等他說完,賀書辰已經出言打斷了:「不是說過了,就是感覺她長得很漂亮……」
最後幾個字幾乎沒了音,要不是姜競停湊的近,根本聽不清。
這小子上次說人家「長得漂亮」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樣子,那時說得可坦然了!
他實在是沒忍住:「她是很好看——但是長得好看的女生也不少吧……話說高一那女的休學以後還找過你嗎?」
——咯吱
礦泉水瓶忽然被捏扁,賀書辰看著球場外忽然亮起的路燈,沒兩秒鐘眼前就因為直視光暈開始發黑。
他說:「她後來加我微信解釋,也和我道過歉,是我自己的問題……」
隨即,他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教務處門口起皮的舊牆,粘在腳底的爛香樟果……
很早的時候,他就以為這些東西已經褪了色,可此刻它們卻變成了幕布上搖晃的畫面,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
姜競停意識到自己確實說多了,沒來得及等他開口彌補,賀書辰已經起身離開了:「和他們說一聲,我回家了。」
暮色里,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姜競停看著他的背影怔了怔,最後還是沒問出那句「顧星邇她到底有什麼特殊的」。
……
賀書辰推開家門時,玄關處的聲控燈自動亮起,暖黃色的光暈灑在他的球鞋上。
他低頭解鞋帶,忽然注意到鞋尖上除了一點淡淡的泥水痕跡,還沾了幾點被踩碎的香樟果漿——紫黑色的汁液在黃色的燈光下顯出褐色。
賀書辰皺了皺眉,脫下了鞋,大理石冰涼的觸感透過襪子很快從腳底蔓延上來,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注意力不再停留在那幾點紫黑色上。
「和小停打完球回來啦?」母親溫和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鍋鏟翻炒的聲響:「飯馬上好了,你先去洗澡。」
「嗯。」賀書辰應了一聲,聲音有些發悶。
他拎著書包上樓,推開浴室的門,隨手把衣服丟進了一旁的洗衣筐里。
鏡子裡映出少年清瘦俊俏的臉,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皮膚上,帶著一絲黏膩的不適感。
他打開花灑,熱水一下子嘩啦啦地涌了出來,浴室里很快瀰漫起氤氳的水汽。
少年站在花灑下,任由溫熱的水流沖刷著身體。
水珠從頭頂順著他的發尾一滴滴地滑落,流過脖子、肩胛……最後流入了腳邊的排水口。
浴室里的溫度隨著時間逐漸升高,水汽在鏡子上凝結成一層白茫茫的薄霧,少年原本映在裡邊的輪廓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他閉著眼睛,腦海里卻不自覺地浮現出姜競停的話:「可是剛開學那會兒你和她都不認識吧?」
水流聲在耳邊淅淅瀝瀝地響著,像是要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都一併沖走。
賀書辰深吸一口氣,企圖將自己的思緒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可那些想法和記憶卻愈發清晰了——女孩的臉開始在眼前浮現。
她聽到一些話時下意識微微蹙起的眉頭,笑起來的時候臉頰兩側微微往裡陷的酒窩,她偶爾出神被打斷時眼底一閃即逝的茫然……那些畫面像是被按了慢速鍵,一幀一幀地在他眼前倒放。
賀書辰忽然意識到,自己記憶里有關於她的每一幀畫面已經在無意之間變得深刻,每一瞬都無比清晰——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遺忘了、違背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賀書辰記得那天傍晚請假之後,他回家換了件衣服就又出了門,連手機都沒帶。
寧岸市的城西有座廢棄的觀星台,十幾年前剛建的時候帶得整個城西那一片都熱鬧了不少。賀書辰家其實在城東這邊離那邊有點遠,只是那兒剛建好的時候好多人都去玩,他父母也帶著他一起去湊了個熱鬧。
說是觀星台,其實就是在一棟三層樓的房頂修了個很大的平台,樓下兩層是一個創意博物館和商場,周邊一圈有不少的兒童遊樂設施和買各種東西的人。
這幾年寧岸市發展的很快,這種地方早已不算稀奇,但在賀書辰五六歲那會兒,確實不算常見,去了一次就把小小的他迷住了,後面自然是各種纏著父母帶他去玩。
後來沒過幾年,寧岸市政府重新搞城市規劃,把城西那塊地收了回去,於是觀星台還有那一整棟樓也關了門。可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後來也無意間聽不少人說過那裡關門後其實就一直荒廢著,也沒有重新規劃。
賀書辰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去那兒主要是為了玩那些遊樂設施,還能順便在一樓的商場裡吃頓好的。
二樓的博物館……倒是去過幾次,就是那時他覺得沒意思。
至於三樓的觀星台——小時候對這種事沒有很大的興趣,再加上他那時基本都是白天去玩,觀星台又偏偏都是晚上才開放,以至於那兩年去了那麼多次,卻一次都沒有上去看過。
再後來,那裡就拆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