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的化學老師是高三開學新換的——想當初金校「動用權力」把原本的班主任換掉的事情剛傳進班裡的時候,他可是被三班的各位噴得一無是處。
以至於這事兒明明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金校的名字還時常伴隨著憤怒的語氣在三班的教室里迴蕩。
非要說,倒也不是誰就一定有錯。
只是這十六七八歲正是重情重義的年紀,又恰好卡在了學生們從孩童邁向成人的分界線上:說幼稚,其實早就添了穩重,可要說成熟了,和真正的成人相比似乎又多了那麼點心尖上的純粹的熾熱。
又或者如老到掉牙的青春文學和電影裡說的,年少時最割捨不下便是情感和那些創造情感的人和事。
即便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十八歲時,他們的心裡邊住著的也都還是小孩子。
金校這一聲不吭偷天換日的事做得雖說確實缺德了點,其中也不乏他當著領導,想要拿個好成績當將來說話底氣的小心思,但同樣也還有他的苦心——畢竟客觀上來說,他實際也是為了這個班的成績著想。
這其中的道理顧星邇想得明白,那麼班裡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有數。
其實大多的不滿或許並非源於事情本身,而是因為無能為力——因為他們只是學生,所以只能接受學校和領導的安排,所以那些不滿和不舍都只能藏在心裡。
好在這位新化學老師不僅脾氣好,教得也好,不然高低也得陪金校挨上幾句罵。
雨後的陽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灑進來,在淺褐色的課桌上投下細長的光帶。窗外香樟樹的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葉的縫隙間漏下的光斑在落在走廊的金屬欄杆上,有些刺眼。
老劉站在講台上,投影儀的
光束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她正在講解階段考的試卷。
教室里瀰漫著粉筆灰和油墨的味道,混合著窗外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構成了育民附中獨有的九月氣息。
「這次選擇題第14題,全班只有三個人做對。」老劉的目光掃過教室,她有些遺憾地折起試卷,說:「我們班可是物化生的理科班呀,隔壁班同學另外兩門選的歷史地理,算半個文科班了吧,而且人也比我們班少,他們都有七個人做對。」
班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連原本在自己小聲討論題目的學生也停了下來。
顧星邇原本捏著紅筆在埋頭寫上一題的筆記,聞言不由筆尖一頓,抬頭看向講台。
老劉十分發愁地嘆了口氣,轉身開始在黑板上寫方程式。她沒講兩分鐘,下邊便又零零散散地討論了起來。
老劉已經快要退休了,她常年待在高三,對課上的情況早已見怪不怪:學生到高三成績參差不齊,一張試卷也不可能每道題都詳細分析過去,一般他們上課講的都是針對絕大多數學生水平而言的題目,有些時候聽不明白自己討論兩句便是常事了。
這也沒什麼,只要不太過分,正常的老師基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賀書辰坐在教室第三排,側面正對著教室的窗戶,陽光隨著時間移了位置已沒有早讀時那麼刺眼,此時透過玻璃窗正好灑在他的課桌上。
他右手撐著下巴,微斜著身子,安靜地看著老劉在黑板上寫的密密麻麻的分析步驟。
聽了一會兒,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拿起筆順著老劉的思路在草稿紙上試著算了一會兒。
少年手裡的筆在草稿紙上快速移動,行雲流水地列出了方程式和幾個簡易的算式。
陽光透過少年的鏡片,在草稿紙上投下細小的光斑,他的睫毛也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隨著眨眼的動作小幅度地顫動。
賀書辰叼著筆盯著自己的結果看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又抬頭看了一眼老劉那已經寫滿一塊黑板的解法,微微皺了皺眉。
講麻煩了。
他心想。
第十五題是化學的倒數第二個選擇,基本算是壓軸了,加上三班這次只有三個人做對,這會兒基本都在埋頭苦抄板書。
「這題怎麼步驟怎麼那麼多啊?我抄都來不及抄,老劉還講得那麼快……」
「我也是,就只聽了前面一點,後面什麼都沒聽懂。」
顧星邇隱約聽見了後桌同學的抱怨聲,她鬆開水筆張了張有些發酸的手掌——其實她也沒怎麼聽懂。
她低頭瞟了一眼自己試題旁整片的紅色字跡,想著一會兒下課再去問問老劉。
「我手好酸啊……」同桌看到她停下來,有些委屈地抱怨著,「誒你這題對了幹嘛還要抄?」
顧星邇扶了一下眼鏡,沖她笑了一下:「但是我不會啊,當時來不及隨便選的。」
老劉:「這道題目確實是有一定難度的,步驟也比較麻煩,但也不至於只有這麼幾個人對呀,我不是和你們說這種題實在不會做就蒙一個,蒙還有四分之一的概率對。」
她講完最後一步,轉身發現下面基本都在低著頭奮筆疾書,嘆了口氣:「我們辦公室的化學老師在討論這題有沒有更簡單的辦法,剛剛我講的都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