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得更用力了些,眉眼彎彎,眼底灼灼。
仿佛要這狹小的眼眶,竭力盛住更多不可為人知的心意與情思。
她更直白地向他解釋:「你之所以會不受控制地吻向朝微,那是因為……是她想吻你。她因為你,而動搖了。」
藺寒時聽完她的話,反射弧漫長地反應了許久,瞳孔細細顫動,雙唇也在不住翕動。
欲言又止。
最後只是,驀地酸澀一笑。
這一刻,他忽然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好像自己做的一切,終於得到了一點點想要的回饋。
小孤女直勾勾盯著他,想要記住他的神情。
她寬慰一笑,繼續道:「哥哥,你沒發覺,她今晚心口不一得有些奇怪嗎?因為她戴上了你的項鍊……」
言下之意,巫螢晚那些口是心非的調/情,全是來源於他陰暗又下作的內心獨角戲。
藺寒時臉上突然漫起一層郁色,眼神陰沉。
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然而儘管臉色不虞,但藺寒時現在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輕鬆了許多。
因情緒激動而微微凸出的額角青筋,也收斂回去。
這讓他看起來少了許多戾氣,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溫柔似水,如一抹淺白色的恬淡月光。
藺寒時看向她,「你今晚出現,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
不等她答,他便又真誠一笑,說:「謝謝。我很開心。」
她沉默,笑對著面前觸不到的愛人。
藺寒時會意地湊近她。
儘管這並沒有用。
他有點天真地問:「下次,我怎樣才能見你?」
他眼神灼灼,一錯不錯盯在小孤女僅是一片幻影的臉上。
如果她現在是實體的話,他也許會伸出手,親昵地,輕揉兩下她的手心。
小孤女這次,終於不太自在地,緘默著垂下頭去。
似乎是在隱忍某種失意的情緒。
可很快又再抬起來。
她沒有再叫他「哥哥」,而是叫出只有她知道的、他真正的名字:「阿時……」
韓時,是藺寒時在現世的名字。
親近的人都叫他「阿時」。
這才是真正的他。
小孤女望著他的眼睛,真摯而殘酷地告訴他:「阿時,我這次,是來與你道別的。」
藺寒時露出不解的眼神。
「道……別?為什麼要道別?」他理解不了她的意思,一字一頓地反問她,「你不就,躺在那張床上嗎?」
可是越說,藺寒時的聲音就變得越輕。
腦海中那些本不具象化的恐懼與悲傷,卻變得愈來愈清晰。
「彎彎,你不是一直都在她的體內嗎?你還要去哪裡?」
他的表情愈來愈痛苦,雙唇抿成一條直線,額角青筋再度可怕地暴起,渾身肌肉都緊繃成一片。
若不是她只是一團精神力幻影。
他一定會死死擁住她,將她錮在懷裡。
他已經承受過一次離別了,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
小孤女眸光深深地注視著他,竭盡全力,想記住愛人的最後一眼。
她是巫螢晚自我封閉的一部分,是她的一縷精神力。
巫螢晚並不會知道,她曾經存在過。
她本打算一直不現身。
就這樣,在她偶爾破碎的理智裂痕內、在她偶爾波動的情緒縫隙里,出來看看她牽掛的人。
她並非嫉妒,可以安然享受藺寒時一切好的巫螢晚。
她只是有點擔心。
擔心他過得不好,擔心他傷心難過。
擔心作為自己意志呈現的巫螢晚,總不能和他心平氣和地相處。
可是今晚。
藺寒時的眼淚,不僅擊碎了她那些冗餘的擔憂。
也在巫螢晚悍然堅固的心上,撞開了一道裂隙。
一道微小卻震撼的裂隙。
她和巫螢晚,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她是巫螢晚的過去。
而巫螢晚,卻是她的現在與未來。
就像時間總是向前流淌,永不回頭。
一個人的過去,也不可能再回來。
屬於他與現在的巫螢晚的故事,要真正開場了。
所以,屬於舊時光里的人,要退場了。
她來到這世界的大門,會被靜靜封閉。
而那裡,將會出現嶄新的、更盛大的入口。
不知不覺間,彎彎也是淚流滿面。
床上的巫螢晚,突然翻了個身,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而匯聚在彎彎身上的藍色光影,也開始極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