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尖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巫螢晚想起曾經在貧民窟的那段日子。
平心而論,藺寒時對她並不差。
養家餬口、洗衣做飯、大事小事,都是藺寒時一個人包辦。
甚至連她的小衣服,也是他給洗的。
哪怕是家徒四壁,食物有限,也從不會餓著她。
藺寒時總是沉默寡言,也不愛笑,似乎天生一股冷漠感,但卻是個會讓人產生依賴感的人。
他知道小孤女的所有喜好,在能力範圍內也願意滿足她。
天氣好或者碰上節日,他會特意帶她出去看看。
路邊野花開得可愛,他會摘下一些,整理乾淨再帶回來給她。
家裡有男性意義的東西不多,基本都是必需品,但小女孩喜歡的小玩意兒卻不少。
不然一個奴隸的家裡,也不會出現做小餅乾的工具。
她生病了,藺寒時事無巨細地照顧。
她做錯事、惹了麻煩,每次也都是他來收拾殘局。
藺寒時只是個奴隸,住在貧民窟,家徒四壁,捉襟見肘。
她和他只能睡在一張床上。
不過藺寒時手巧,在床中間拉了張帘子,將床分割成兩半。
隔出兩半空間。
讓她睡在靠牆的裡面。
裡面的空間留得比較多,幾乎占了整張床面的三分之二。
他親手給她做了很多小玩意,又買了些粉嫩嫩的東西,任她隨意發揮,裝飾她的小房間。
就像孤獨的人,帶回家一隻流浪貓。
給她吃、給她穿,還給她買貓架和小玩具。
他幾乎沒有表現出,任何要從她這裡索取回報的企圖。
好似只是單純在寵愛她。
可這種類似於對待寵物般的寵愛,巫螢晚並不喜歡。
因為小孤女,從沒當她的奴隸哥哥是主人。
也許被欺騙和被利用,都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不對等的愛意,才是「殺」死小孤女的致命一擊。
……
此時此刻的藺寒時,並不知道她心裡的這些想法。
他還沉浸在自己的失落和猶疑中。
重逢的喜悅,雖然能夠沖淡那份因小孤女離開而產生的意難平。
但卻無法填補她忘記自己的難過。
尤其他還懷了她的孩子,藺寒時甚至都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告訴她懷孕的事。
男人懷孕,實在匪夷所思。
連他自己也花了點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把他當怪物。
還有孩子生下來,該怎麼安置。
藺家父母都見過彎彎,以為她是藺寒時養父母家的妹妹,兩人相依為命長大,感情深厚。
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告訴父母,這其實是孩子的媽媽?
藺寒時腦袋裡思緒繁蕪,想法一個接一個往外冒,杞人憂天的情緒便開始外泄,表露在臉上。
巫螢晚一直低眉在觀察他。
「麻煩讓讓……」推著輪椅的人,終於要出去了。
藺寒時裝著心事,沒注意到腳下,那輪椅眼見著就要碾著他的腳尖、軋過去了。
幸好下一瞬,他忽然身體重心往前移,雙腳也條件反射往前挪,正好避開了輪子。
而一雙寬闊的手臂,正攬著他,雙手交叉在他背後。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手掌下真切的體溫。
是巫螢晚抱住了他。
保護了他。
藺寒時幾乎下意識就抬起頭,求證般去看她。
出乎意料和受寵若驚的意思,全都寫在眼神里。
巫螢晚正笑吟吟看他,貼心地提醒:「小心點。」
借著身高優勢,她甚至就著這個姿勢,自然而然地揉了揉他的後頸。
那種下意識的小動作,就像是……對受驚小寵物的某種安撫。
藺寒時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
這種……類似被保護的感覺,反而讓他有一絲不安。
……
他們要去的檢查室,在另一棟樓,要穿過一片綠茵地。
正是春和景明時。
道邊的白色小野花兒開得熱烈,空氣中縈繞著一股與眾不同的花香。
說它與眾不同是因為,這種形貌嬌美的潔白小花,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容忽視的苦氣。
藺寒時記得它的名字。
結緣花。
很特別的花名。
「順位一號先生,這小花好看嗎?」巫螢晚已經采了幾朵結緣花,獻寶似地拿給他看。
她眼神亮晶晶地盯著他,顯然是在等他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