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嘆了一口氣,「可朕就是離不開你這個老傢伙,跟了朕有多少年了?」
德福公公算了算,急急忙忙的回答說,「四十多年了。」
四十多年。
皇帝仰起頭。
原來他已經這麼老了啊。
目光落在盛放參湯的碗具上,如果沒有記錯,這一套,還是老三當年從外面重金買來送他的。
皇帝手指輕輕地蹭了蹭碗上的花紋,「朕發覺,朕還不如你,認了乾兒子,也不用管,不用問,不用操心,就長得還挺好,朕這幾個兒子,天天看著管著督促著,結果怎麼著?沒有一個讓朕省心的!」
德福公公哭笑不得,「李韋怎麼能同幾位王爺相提並論呢?有多大的本事要行多大的事情,李韋上來就是伺候主子的,不需要他有多大本事,只要能把主子伺候的舒舒坦坦就好了,幾位王爺可是被賦予重任心系黎明百姓的。」
皇帝笑了笑,「朕早就猜出你這老傢伙說的就是廢話,可偏偏朕就愛聽你的廢話。」
話音未落。
外面的小太監跑進來,「皇上,端王爺覲見。」
皇帝愣了愣,實在是因為多日未見這個大兒子了,也實在是因為端王平日幾乎不會主動入宮,除了一些不得不出場的場合,「讓他進來吧。」
御書房的門被打開。
端王很快進來。
外面的陽光一股腦的湧進來,落在了端王的身後,身側,整個人帶著一股金光閃閃。
有些刺眼。
皇帝眯了眯眼睛,目光定格在端王的身上。
他依舊是一瘸一拐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錯覺,總覺得,比上一次見的時候,跛腿好像輕了一點。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謝父皇。」
端王起身,將懷裡抱著的小盒子給了德福公公,「父皇,這是年前兒臣去南詔的時候,從南詔帶回來的雪蓮,清熱解火,如今天氣炎熱,煮了湯水喝一喝會心神放鬆,特意給父皇送來。」
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筆,「你哪隻眼睛看朕上火了?」
端王不卑不亢,「老二的事情,別說父皇,就是兒臣也有些上火,此上火也並非是大動肝火的火,只是覺得路途遙遠,那邊氣候駭人,想來想去心裡有些不忍難過,可是又無能為力。」
皇帝說,「將老二送去雍州的聖旨是朕親自下的,你的意思是,朕錯了?」
端王連忙說,「兒臣不是這個意思,父皇,天底下很多事情並不是都可以用對或錯來衡量的,就像是兒臣這雙腿,明明生下來就是如此,並不是兒臣做了壞事報應了,也不是熬成自個兒摔壞的,可外面的人,也都是戳著兒臣的脊梁骨指指點點,活生生的像是兒臣做錯了事情一樣,可明明,兒臣心裡也是難過得要命。」
話點到這裡皇帝就明白了。
是啊。
聖旨雖然是他下的,可明明騙了他的人是老二,為什麼就因為一張聖旨,外面的百姓都說他心狠?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老大說的對。
憑什麼搞得像是他做錯了事情一樣?被兒子欺騙,又不得不將兒子流放,明明他的心裡也難過的要命。
可卻沒有人在乎。
此時此刻。
皇帝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理解老大這麼多年的苦楚了。
這才三兩天,皇帝就已經受不了了,可老大卻硬生生的忍了二三十年。
大概是同「病」相憐。
如今皇帝看著端王,竟然也覺得十分順眼了,「今天晌午,就留下來陪著朕一起用午膳吧。」
端王猶豫。
皇帝被氣笑了,「你老子想讓你吃頓飯,就這麼難嗎?」
端王忙道,「父皇息怒,只是今日有一批糧食送到,兒臣想親自去瞧著。」
皇上拍了拍龍椅,「看來在你眼中,銀子要比朕重要了?」
端王立刻跪下,「兒臣不敢,兒臣……願意陪父皇用午膳。」
皇帝揮揮手,「算了算了,朕,不稀罕做強人所難之事,你趕緊去忙你生意吧。」
以前說這句話的時候肯定是陰陽怪氣的嘲諷,眼下,倒是帶著一絲笑意。
端王心裡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多謝父皇。」
他一瘸一拐離開。
皇帝笑出聲。
德福公公垂眉順眼,只覺得……好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剛剛晴的天。
似乎又要起風了。
端王進宮的事情,幾乎是在同時就傳到了賢王的耳朵里。
賢王盯著李韋,「你說的是真的?父皇沒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