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肉體凡胎,螻蟻尚且會偷生,他們難道就不想好好活著嗎?只不過是沒多少選擇罷了。
林雲清垂下眼睫,眸中閃過一絲暗然,她嘆了口氣,再次開口,聲音里已透著點疲憊:「我今日什麼也沒聽到,你快些走吧。」說罷,便也真的不打算再追問了。
林雲清抿了抿唇,邁步路過了二人,向著魏策的掌事神殿方向走去。
身邊的人忙把他扶了起來,語氣中帶了點嗔怪:「你這是做什麼?既然知道害怕,就別再亂說了,以後管好自己的嘴。」那跪地之人連連稱是。
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被同伴攙扶著起身,口中仍舊連連告罪,卻轉臉看向林雲清的背影,如釋重負般,悄悄鬆了口氣。
來到掌事神殿前,林雲清抬手,想要叩門。手抬起,又頓了頓,改為徑直將門推開,邁步入內。
魏策正在伏案寫些什麼,聽見腳步聲,便知道來人是林雲清,於是也停了筆,望過來。
氣氛不知為何有些凝滯,殿內很安靜,二人一時間竟誰也未曾開口。
魏策靜靜靠在椅背上,看不清神情,只覺得氣壓有些低,並未說話,眸色沉沉地望著她。
這在林雲清看來,倒像是個準備聽她匯報的姿態。
她剛剛已從那人三言兩語中拼湊不出太多的事實,定是發生了什麼,讓魏策行了非常手段,來震懾眾人。此刻望向魏策,林雲清只覺得眼前的人,好像又有些陌生起來。
林雲清靜靜站著,看著魏策,臉上並未露出絲毫笑意。
林雲清不笑的時候便有些清冷,有點拒人之外的意味。二人這段時日相處下來產生的熟稔,似乎也消散了。
她今日和張伯山說的那些相信魏策話,看似篤信,實則她也並不是很有底氣。
魏策究竟是哪種人,她也猶疑過,但卻還是下意識得為他辯駁。
可剛剛的事……也許證明了她真的錯了,這個略施懲戒便會讓教徒嚇得痛哭流涕的人,或許才是真正的魏策。
或者她應該說,這幅樣子,才更符合她記憶里的魏策。上一世,他便只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教主,二人保持著不咸不淡的距離,不多不少的認識。
是她不該,不該有過分的期待。最近經歷的一切都好似一場夢,竟有些讓她不知今夕何夕了,忘記了魏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可她才是最不該忘了的那個。眼下雖是盟友,來日她卻還是要把他送入大獄的。
「教主,」林雲清開口,聲音中帶著點冷淡與疏離,「雲傾今日去了祿綢莊,衣料已經備好了,幾日後便能演練。」
魏策頓了頓,周身本就縈繞著頹唐氣息,此刻更像是瞬間凝結了一層寒冰,從骨子裡透出點心灰意冷來。
看到林雲清如此疏離的態度,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魏策心中苦笑,他本就配不上她,識趣退出,或許才是最體面的做法。
「好。」魏策道。
一時無話。室內一片靜謐,卻仿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林雲清終於還是忍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抿了抿唇,「既無事,雲傾告退了。」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魏策出口,聲音艱澀。他出聲挽留了林雲清,卻起身走向了內室。
林雲清背對魏策,聽見魏策話的那一刻,便頓住了腳步。她吐出一口氣,竟有些難以言明的薄怒,沉沉地壓在心頭。
很快,便聽見魏策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隨後停在身後半丈處。
「雲傾。」魏策開口,垂眸露出個苦笑來,聲音喑啞:「這個給你。」林雲清轉身,目光微滯。被魏策捧著的,是她那件衣裙。現下已經補好了,還疊得分外整齊。
林雲清腦海中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來。視線掃過破口的位置,替代撕裂痕跡的,是一簇栩栩如生的火焰,一看便知費了不少心思。
「多謝。」林雲清垂下眼睫,輕聲說道。
手上一輕,魏策蜷了蜷手指,在林雲清轉身離開的剎那,他手的動作比腦子更快,於是突然間握住了林雲清的手。
林雲清腳步微頓,扭頭看向他。
林雲清本不欲再多說什麼,可如今被魏策打斷了離去的腳步,她心中紛雜思緒便再也忍不住,急於尋找一個出口。
魏策在伸出手之時便已心知不妥,眼下已經冒失得握住了林雲清的手,卻仍舊控制不住自己,無法放開。
明日或許就見不到了,魏策心下澀然,於是保持這個姿勢,深深地望向林雲清。
看向被握住的手,林雲清嗤笑一聲,語氣冷硬仿佛帶著刺:「教主這是何意?如今已是人人畏懼的教主,眼下這般,竟是還想要教訓我些什麼嗎?」
聽到林雲清這帶刺的話,魏策怔住,他心裡仿佛被捅了幾刀,又從傷口處呼呼灌進冷風來。
「此話從何說起?」魏策皺眉,看向林雲清。
他緊緊握住林雲清的手,語氣艱難道:「雲傾,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林雲清眼眶微紅,不知為何,心中竟泛起些委屈來。胸口微微起伏著,眼睛緊緊盯著魏策:「誤會?或許我不是誤會,是未曾懂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