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景老王爺在時,刺客們能活著站到他面前的,不過二三。後來景老王爺戰死,有一段時間,喻閻淵的的枕側,一隻放著一把劍,以防萬一。即便如此,那幾年也不時地有死士和刺客闖入。
他從未追查過,是誰派人動的手,也仿佛不必去查。
喻閻淵臉上仍舊噙著三分漫不經心的淺笑,一笑間,天地黯然失色。
老皇帝眼角餘光瞥向不動聲色的喻閻淵,心下猛地一沉,當即做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轉身便是狠狠一腳踹在夜斐然的胸口上,怒斥出生:「放肆!死不悔改的東西!朕自幼教你讀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嗎!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逆子!」
若是夜斐然這事兒辦的漂亮,他也就順水推舟了,可偏偏這事兒漏洞百出!就連幕後籌資的商賈都被人扒出來了!簡直是沒有腦子!
夜斐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嘴角溢出血跡也毫無反應,低垂的眼帘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沉默片刻後,他似是想明白了什麼,於是恭恭敬敬的跪好,朝著老皇帝行了一個大禮,道:「兒臣知錯,是兒臣鬼迷心竅,縱容高家行此悖逆之事,冤枉了景小王爺,請父皇息怒!請景小王爺息怒。」
他話說的順溜,拎的出輕重,也給了老皇帝要的台階,更是以皇子之尊,向臣子請罪,饒是這副能屈能伸的姿態,就已經令人震驚了。
此話一出,老皇帝果然臉色好看不少,捻著鬍子,長長的嘆了口氣後,開始感慨:「朕膝下,子嗣單薄,能健全長成的更是不多,原以為,你日後能夠輔佐江山,為天下謀福祉,不曾想,你竟如此不爭氣。念及你母妃多年伺候朕,辛勞有功,你年紀尚幼,朕便給你一次機會…」
「陛下,」師菡淡淡開口,打斷老皇帝的自說自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夜斐然比喻閻淵還大幾個月,實在是稱不上年幼。更何況,看老皇帝的意思,這話里話外,是想要偏袒夜斐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難道他是打定主意,覺得景王府不會咬死不放?
師菡垂下眼眸,一字一句道:「微臣身為陛下的臣子,萬事當為陛下考慮當先。謀逆大罪,若是草率處置,日後其他皇子王室皆效仿七殿下,陛下又當如何?七殿下德行有虧,心思不正,微臣以為,家國大事,當召集群臣共同商議。」
老皇帝還沒表態,夜斐然陡然間怒急攻心,猛地從抬眸瞪向師菡,那猩紅的眸子裡怒氣翻湧,似是想要將師菡吞噬一般,咬牙道:「你就這麼恨我?連一次機會都不肯給我!師菡,你仗著我的縱容,一次次的無視我的好意,一次次的將我逼到絕境!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夜斐然,管好你的嘴,否則,本王不介意幫你一把!」夜斐然一步上前攔在師菡面前,桀驁的面容上難得有了一絲怒氣。
方才老皇帝委屈他時,他不曾生氣。如今只是夜斐然一句狠話,他便不可容忍。
師菡垂下眼帘,腦子裡走馬觀花一般的將前塵往事過了一遍,原以為她會很不甘心,很恨夜斐然,可直到今日,師菡才發現,她恨得只不過是人心涼薄,以及自己對帝師府百餘口人命的無力回天。
不過是錯愛一場,拿得起放不下的,從來就不是她。
思及此,師菡面色平靜的抬起頭,卻只是拉了拉喻閻淵的袖子,低聲道:「我沒事。」
喻閻淵身子微微一怔,睫毛輕輕顫動,隨即,轉身朝著老皇帝道:「臣以為,師大小姐所言,句句在理。請陛下嚴懲七皇子和高家逆賊!」
他說罷,視線冷冷的掃過在場武將。
他眼神所到之處,武將如遭電擊一般,紛紛下跪附和,「臣附議!小,小王爺說的在理!」
「請陛下嚴懲逆賊,以示皇威!」
「七殿下德行有愧,縱容外戚犯此大罪,罪無可恕!」
…
朝堂之上,多得是見風使舵之人。怪只怪,夜斐然一心以為這些武將能幫自己,卻忘了,一朝為將,景王府,就是他們的天。
老皇帝此時方才明白,什麼是騎虎難下。
他揉捏著手指,神情不悅的瞪了夜斐然一眼,利弊權衡下,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沉聲道:「逆賊謀亂,污衊皇親,罪大惡極!先關進大牢,隔日問斬!至於老七…鞭笞一百,貶為庶民,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鞭笞一百,貶為庶民,逐出京城。
師菡心頭一陣說不出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欣喜,也沒有想像中的失落,只是覺得——不值得。
她被前世種種糾纏許久,一時之間,所有的一切塵埃落定,說是毫無感觸,斷然不可能。師菡一時間百感交集,垂下頭,自嘲的苦笑起來。
出乎意料的,夜斐然沒有力爭什麼,只是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只是被拉走前,目光死死地盯著師菡的臉,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倒是高良,哭喊的撕心裂肺,被生生的拖了出去。
喻閻淵回頭看了師菡一眼,心頭微微一震,卻見師菡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眼角泛紅,臉色有些蒼白。
老皇帝的視線落在師菡身上,正要開口,「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