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也只有那一個夜晚思考過,我為什麼成為我。
我是被剪斷的臍帶,是死結的紅線,是歷史的一場宮外孕,和這個故事增生的血管。
我不是故事的終結,更不是它的起始,我是它延續的一條根。
我甚至算不上這個故事的親歷者,我只是它的一部分。
我不是講故事的人。
【卷三完】
--正文完--
第375章 裴楊番外蠟燭
裴蘭橋回府已至深夜。春夜深深,月色淡淡,獨窗中仍暈了燭光。她將官帽抱在懷裡跳下馬背,剛推開門,榻邊人便抬頭問,餓不餓,我做了些點心,你先吃,再給你煲點湯嗎?裴蘭橋笑道,這麼晚了,再吃也不好克化,我隨便墊點兒。
她邊說邊往屋裡走,女子仍從榻邊坐著,面前一隻竹編的小笸籮,裡頭是絲線繡料之類。春夜寒,她只穿了件鵝黃抹胸,外頭披著裴蘭橋一件半舊袍子,髮髻松松挽作墮馬,指頭上戴了個頂針,手裡的活還沒放下。裴蘭橋便道,天也冷,不多穿點。又道,別做了,熬眼睛。
女子嫣然笑道,還這一點,趕完你明早穿。又囁嚅道,上回穿你那件磨壞了袖口的去面聖,陛下得覺得我多剋扣你呢。裴蘭橋笑道,我不信,你捨得?許是燈火昏昏,女子面上似飛了霞光,只低頭啐一口,你們諫官都是油嘴滑舌。
裴蘭橋和她隔著案幾坐下,仍穿著白日的大紅官袍,將案上一隻繡花樣子撿起來掂在手。女子做針線,她便靜靜陪坐一旁,燭火也靜靜陪著燒。夜裡靜,毫毛般的聲響和心思都無所遁形。紉針的聲音剔在心上,麻得人心癢。這麼坐了一會,裴蘭橋喟嘆般叫她,觀音。
楊觀音唔了一聲,仍做著活,待她說下文。一會沒聽見動靜,也就停下針線抬頭瞧去,正撞進裴蘭橋一雙眼睛底。她心咚咚跳著,眼瞧裴蘭橋湊近了,半個身子憑上了案,輕聲叫,觀音。
這是裴蘭橋討要的前兆。
燭火輕輕一晃,她睫毛也閃了一閃,將針線擱下,垂眼應一句,噯。
裴蘭橋笑了一聲。
楊觀音又羞又赧,忙大聲道,你笑什麼!
話音未落,只聽呼地一聲,裴蘭橋已吹滅了蠟燭。室內一片漆黑。
楊觀音驀地緊張起來,睜大眼睛,緊緊攥著衣襟。昏暗中,隱約還能瞧見人影,聲音更是清晰。那人從面前矮下來,抬起她一隻腳替她脫鞋襪,又呵氣搓手,反覆替她捂著腳心,囑咐道,以後夜間要多穿些。太冷了你先睡,不用等我。
她緊張得無以復加,只僵硬地嗯一聲。那人含笑道,嗯,真不等我?楊觀音才知被戲弄,臊道,你幹嘛呀。她還沒追究到下一句,那人已站起來,手覆在她雙手上,說你手攥得這樣緊,叫我怎麼做?她那樣循循善誘的口氣,叫楊觀音有些吃醉酒般的陶陶然,也就昏頭昏腦地鬆開手指。那人的手便探入那片鵝黃,鵝黃的柳葉下,是一片雪白的春圌波。她覆在那波皓白春圌水上,楊觀音呼吸加緊,春夜裡春風顫顫,春水潺潺。楊觀音一雙幼小的孚圌乚如新燕般輕啄她的掌心,她捉住燕喙,於是楊觀音開始低泣。她輕聲似推拒又似催促,你……別這樣。
裴蘭橋笑道,好。她終於肯做羅帶輕分的事了。那蠟燭突然被風一吹,重新幽幽地煥了亮。她將楊觀音抱到身上,像懷抱神女般輕俯下身,將神女從衣物束縛中解脫出來。她浣過了手,手指冰涼,香脂彷佛更暖,融融化開,所謂紅淚亦如是。楊觀音緊緊摟抱著她,吻她的嘴,在春江潮水中劇圌烈顫圌抖。裴蘭橋常日做公文,指上繭厚,腕力指力俱佳。夜裡獨梨花輕落,貓叫幾聲,淙淙水過,人也聽不清。裴蘭橋問,難受?楊觀音不說話。她又叫,觀音。楊觀音生離死別般死死抱著她,說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知道你要走了,但……你不要走。我是你的妻子,我要嫁給你啊。裴蘭橋沉默了,雙手環抱她的後背,輕聲說,觀音,你不要折磨自己。有些緣強求不得,有些人強留不住。天要亮了。我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