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在陳子元頸前的刀鋒正要抽動,秦灼斷喝一聲:「住手!」
片刻停頓後。
陳子元目眥欲裂,眼看虎頭匕首撤離廖東風脖頸,持它的手臂垂落,將它遠遠拋入土中。
四下侍衛一擁而上,一腳踹彎秦灼膝蓋,將他五花大綁。
夕陽下,廖東風鬍鬚拂動,根根皆紅。他探手摸向秦灼髮際,哧啦揭下一張假面,露出秦灼的真實面孔。他一張臉因面具拉扯而微微泛紅,眼神刮過廖東風,依舊又靜又冷。
廖東風冷哼一聲:「少公殿下——不,秦庶人,有道是風水輪流轉,冤家好聚頭。您遠道而來,在下一定沐浴薰香,親自好生伺候。」
他厲聲叫道:「把這一干人等押入牢中,由我親自審問!」
銅鐵司官署本是舊時衙門,牢房刑具一應俱全,除秦灼外,他所率百餘人受縛者亦有大半。廖東風便向上稟奏已緝拿叛逃逆賊,請使者前來交卸。而對秦灼的審問他也不假他人之手,鞭打咒罵之聲自暮達旦,但牢中自始至終不發一聲。
秦灼初戰不捷,虎落平陽。梅道然不曾跟隨,信件又被收繳,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之際。
秦善遣派的使者到了。
第344章 一一〇 獻弓
秦晟靴底踏入牢房時,先聞到一股濃烈血腥氣。
兩壁油燈昏暗,他影子投牆,身形龐然。秦晟側過臉,眉毛糾在一起,眼鼻輪廓居然有些秦灼的影子。
除廖東風外,他身邊還跟隨兩人。一個少年人身材挺拔,佩劍隨侍左右,應當就是秦晟的副將褚玉繩。另一個頭戴籠冠,冠飾一隻銅鵪鶉,顯然是秦宮宦官裝扮。
秦晟對他客客氣氣道:「高三哥,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回去歇息。」
除了秦善的近侍高三惠,能叫秦晟如此畢恭畢敬的還有誰?
廖東風心中暗道,看來是大公對長子並不放心,專門派心腹來監看他。
高三惠掐著一把嗓子,皮笑肉不笑:「長公子抬舉咱,咱不過一個奴婢,哪有叫您辛苦審問自個去躲清閒的道理。」
秦晟也不惱,「獄中悶熱,若三哥受得住,一併來就是。」
他轉過頭,臉色驟然冷卻,對廖東風道:「帶路。」
鎖鏈咔啷打開時,門中人應聲抬頭。
一身單衣已被血水浸透,衣裳破損處隱約可見綻裂的肌膚。秦灼臉色蒼白,眼神有些混沌,看見他時目光定一定,似乎在辨認這是什麼人。
虎頭軍靴跨入牢門,秦晟不遠不近地站著,看著秦灼問:「誰給他動的刑?」
廖東風一愣,忙道:「此賊奸猾狡詐,若不叫他吃點苦頭,只怕他對大王……」
秦晟肯定道:「你動的刑。」
廖東風面色一僵,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高三惠尖笑一聲:「一個逆賊而已,千刀萬剮尚不足泄恨。聽長公子這話的意思,是為他鳴不平?」
秦晟道:「我是怕傳揚出去,世人皆道苛待於他,有污大王賢名。」
這一會,秦灼終於認出他是誰,啞聲一笑,叫他:「晟郎,別來無恙。」
秦晟不說話,從他面前蹲下,突然抓他手腕,先被他手上鐐銬硌了一下。他手指一頓,將鐵銬往秦灼臂上一撥,三指按在他腕脈上。
沒有內傷。
秦晟面上毫無鬆動,抬頭撞見秦灼眼睛。一縷鮮血從他額角滑落,浸紅睫毛,沿眼角而下,在秦灼灰白臉皮上艷如一行血淚。
秦晟凝視他片刻,丟開他的手,撐膝站起身。
廖東風忙叫一聲:「長公子。」
秦晟回頭看他,廖東風趕緊改口:「秦將軍。」
高三惠臉色一變,更改稱呼明顯是在點他。秦晟語氣卻沒什麼起伏:「問出什麼了嗎?」
廖東風道:「此賊口風極嚴,下官用盡手段,愣是沒從他嘴裡撬出半個字。還有秦庶人的同黨……」
「稱殿下。」秦晟打斷。
「長公子,」高三惠冷笑一聲,「這麼叫,不合規矩吧。」
秦晟道:「秦灼假死後,大王以少公之號追諡他。大王金口,你我自然要稱殿下。」
高三惠代表秦善而來,不料他為秦灼就如此頂撞,揮袖笑道:「咱明白長公子的意思了。您慢慢兒審,這裡頭都是腌臢,奴婢受不大住,先行告退。」
褚玉繩臉色已不好看,秦晟看他一眼,「天漢,你送三哥回去。」
高三惠呵呵笑道:「長公子,你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