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應一聲,將油紙包好的鍋餅遞給他。
兩邊都有啟程之意,早飯用完去各自忙活,再見便到了深夜。秦灼打簾進屋,先是一愣。
難得在這個時辰見到蕭恆。
帳邊一盞油燈昏昏,蕭恆傍燈坐著,膝上攤著秦灼的一套甲冑,一枚針拈在右手,左手正翻動胸甲底下的鱗甲。
蕭恆沒抬頭,只道:「回來了。」
秦灼倚門瞧了會,輕輕應一聲,往榻邊踱去,挨著蕭恆坐下,道:「走不了那麼早。」
「先預備好。」
「阿雙常給我檢查的,不用這麼仔細。」
蕭恆道:「要的。」
他一張又鋒又利的煞神臉,竟叫燈火映得柔和。蕭恆端了案上一碟赤豆糕給秦灼,自己又順著甲片翻披膊和革帶,一絲不苟得像看什麼沙盤邸報。秦灼也不講話,只將下巴墊在他肩上,靠得更緊了。
這樣欲語還休之時,偏要有人不長這個眼力。門外輕叩兩聲,也不等秦灼答應陳子元就推門而入,無視他二人情態,低聲說:「蘇明埃夤夜而來,要面見你。」
秦灼坐直身子,「請他進來。」
蕭恆將手中甲冑擱在案上,正要起身,卻被秦灼握住手腕。
秦灼道:「你坐著。」
所以蘇明埃進屋揭開斗篷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光景。
桌邊紅衣人抽出帕子,正擦拭拈糕的手指,他身後隔斷內外的帷帳全然打開,一個黑衣青年大馬金刀地坐在榻邊,正就燈火縫補盔甲。
紅衣人放下帕子,起身叫道:「蘇二叔,數年不見,一切安好?」
第341章 一〇七 久久
燈火閃動,那張臉既有文公的模子又有甘夫人的影子。蘇明埃張了張嘴,跪地啞聲叫:「殿下!」
秦灼忙去扶他,蘇明埃淚落滾滾,連聲道:「好,臣一切都好,自從元和八年……那場事敗之後,蘇氏全族遠走,臣再也未能得見殿下玉容。聽聞殿下的腿也好了,臣真是……文公若能知道……」
秦灼請他坐下,倒一盞熱茶與他吃。一盞茶盡,蘇明埃略略定了心神,抬頭去瞧床邊的蕭恆。
他也聽聞了秦灼和蕭恆的一些事由,卻不料自己私下面見的隱秘之事,秦灼也不叫蕭恆退避。蘇明埃心中拿不準,問道:「殿下,這位……」
「不用管他。」秦灼只笑,「二叔有什麼話,照說無妨。」
縫補甲冑用的線繩皆是特製,又浸過油,要一個不易斷的韌勁。針尖穿過鐵甲縫隙,響起輕微的摩擦碰撞聲。秦灼見他有些猶豫,便先開口:「二叔這樣離職尋我,那邊不會起疑?」
蘇明埃道:「殿下截斷了外地內輸銅鐵的路子,秦善急得焦頭爛額,遣派人馬出關走通路子。臣正是尋了這個由頭喬裝而出,殿下放心就是。」
秦灼頷首,「路子尋得怎麼樣了?」
蘇明埃道:「商貿和兵馬是兩回事。如今附近州府無一不從殿下之令,秦善想殺出重圍,沒那麼容易。」
秦灼轉了轉扳指,道:「但秦善為君並非暴戾,我還想請問二叔,我若返程奪權,境內能得多少擁護?」
蘇明埃沉吟片刻,「秦善的確不是暴君,但也並無什麼出色政績,勉勉強強守成而已。文公恩澤餘威猶在,殿下是文公的兒子、理當的正統,百姓和舊臣就算不熟悉殿下,多少也會感慕文公舊情。」
也就是說,形勢未明之前,南秦境內不會明面支持秦灼。但秦灼一旦占得上風,境內會紛紛歸順,把他當作新君來奉。
秦灼微微一笑:「我曉得,牆倒眾人推嘛。」
蘇明埃憶起他少年坎坷,澀聲叫道:「殿下。」
秦灼指尖點著桌面,「這樣講,事情還是要靠我們自己。」
他抬頭看向蘇明埃,道:「二叔方才言道,秦善四處尋訪銅鐵商源。」
「是。」
「我倒替他尋了一個上好買家。」
蘇明埃問:「殿下是指……」
秦灼脫下那隻虎頭扳指,輕輕按在案上。
他自己。
蘇明埃不敢輕易應允,思索片刻才道:「此計確實可行。」
大明山本就是難攻之所,秦灼也是有這個內應才敢動直入明山的心思。若能有潛入南秦境內的其他路子,也未嘗不可以一試。
秦灼道:「既如此,我會為麾下眾人安排身份,通牒那邊,還要二叔多多費心。」
蘇明埃嘆道:「殿下有所不知,若要這麼幹,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