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簡嗓子還沒有完全恢復,連生氣都是沙啞而柔和。女人目中一亮,似乎很驚喜,「喲,不是啞巴了嗎?能說話了?」
她一隻手探向岑知簡喉部,上下仔細摸了摸,「他給你養的?」
岑知簡不語。
「他養得不錯。」銀環貼到岑知簡耳側,涼絲絲說,「可你怎麼知道,我到底要什麼?」
她臉靠在岑知簡臉邊,突然眉心一動,脖子一擰貼向岑知簡嘴唇,動物似的嗅了嗅。接著她大笑起來:「好一個雅正端方的君子,好一個白雲似的人物!」
銀環目光滑過梅道然冰冷的眼睛,抬身立回原處,拊掌笑道:「沒想到咱們這灘爛泥溝里淨出情種。你們真好,太好了。」
銀環毫無動靜地遊走了,只在濕潤的土地上留下一串如同蛇身曳過的曲痕。
「青泥中人沒有不瘋的,不用管她。」梅道然說,「我送你回去。」
岑知簡道:「你也是個瘋子。」
他這句話聽不出喜怒,更像是陳述。梅道然默了一會,道:「我也是。」
岑知簡要回屋,卻沒有邁動腳步。他感覺涼風撩入喉管,像把草籽吹進去,產生茸茸的癢意。夜間煎服的藥的苦氣還縈繞在這裡。
他摸了摸咽喉,說:「有點難受,勞你幫我看看。」
***
這夜是潮州許多人的心中不安之夜,包括梅道然也包括秦灼。他和蕭恆談論這事的時機也很特別。蕭恆從他身上翻下去,抬手柄他黏在臉側的頭髮撥開,輕輕替他擦眼淚,輕聲問:「還是弄痛你了?」
「沒。」秦灼仍帶點哽咽。
「那怎麼了?」
「我心裡不踏實。」秦灼側身倚在枕上,「他們來得太巧了。」
「正好在你要攻打英州的時候,正好對面有影子助陣,他們正好這樣神兵天降……」秦灼喃喃,「六郎,天底下有這麼多的正好嗎?」
蕭恆盯著他。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很怕人,似乎有洶湧的欲望藏在其後。這麼盯久了秦灼也忍不住要後縮。但蕭恆只嘆口氣,摸了摸他側臉,將他摟過來,說了些什麼。
秦灼臉色稍霽,卻猶未展眉。
蕭恆道:「我很顧惜我這條命。你放心。」
秦灼伏到他身上,兩人肉貼肉地抱在一處。片刻後,秦灼聲若呢喃:「再來呀。」
蕭恆道:「膏脂用完了。這次你就有些勉強。」
「胡說。我哪裡勉強?我才不勉強。」
「有點血。」
「我真不知道我這麼嬌貴。」秦灼捏他的鼻子,「你還是個將軍,提槍上陣若不見血,你才是個沒用的。」
蕭恆笑了笑,「是我,我有點累了。」
秦灼仍和他身體緊密貼合,任何一些細微變化都察覺得到。他盯著蕭恆的臉看了一會,沒有戳穿他的謊言,靠在他手臂上,闔眼道:「那睡吧。」
他知道蕭恆等他睡著後會赤腳下床躡步出門,半個時辰後會欲望止息擦得乾乾淨淨地回來。蕭恆身體冷,洗過冷水並沒有很大影響。但秦灼熟悉他的體溫像熟悉自己的一部分。他也熟悉蕭恆在衝刺時幾乎把他生吞活剝的眼神。但和他眼神截然相反,那時候他依舊是克制的動作和溫存。
***
翌日清晨,蕭恆剛開口喚雲追,就被梅道然狂奔而來的馬蹄聲打斷。
梅道然雙眉緊皺,神情嚴肅,對他道:「呂志鴻像是得了瘧疾,熱得扒光了衣裳,已經被隔離起來了。軍營人心惶惶,你趕緊去瞧瞧。」
如今天氣轉暖,瘧疾一旦爆發難以想像。蕭恆當即跨馬狂奔而去,趕到軍營時,軍士已然排好班值驅散百姓,空地外也搭建起阻隔的帳篷。一見蕭恆,眾人忙蜂擁而上。
程忠叫道:「將軍,這邊有卑職等鎮守大可放心,您還是趕快回去吧。」
蕭恆跳下馬背,「呂志鴻阻隔在這裡?」
「是。」
程忠開口時,帳篷中仍響起撕心裂肺的叫喊呼痛聲。
蕭恆急聲問:「郎中呢,怎麼辨的症?」
程忠有些不忍,「郎中見他反應,斷他是瘧疾。只是咱這邊從來沒見過這病,吃了藥也不見起效,看著背上想起癰了!」
蕭恆立刻撕裂一塊衣擺,匆匆系在臉上,「所有人外面戍守,清查水源,看看是不是受了污染。師兄!」
梅道然會意,當即縛面跟進帳內。帳中潮熱,呂志鴻趴在草蓆上呻吟不斷。他上身赤裸,翻來覆去地叫喊,背部已經起來膿瘡,一條紫紅斑斕的環形大蛇般盤虬在上。
蕭恆堵住他的嘴,提防他咬住舌頭,捉住他手腕來摸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