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緩慢攥著指節,喀嗒喀嗒的聲響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開口,他神情並沒有大的變化,「我現在去錦水鴛,梅子拿我的私印,統調潮州營全部將士,清點兵械,做好強攻英州的準備。虎賁和燈山那邊,還要依靠二位將軍布置,但有一絲消息立刻著人報我。」
他話音一落,轉身就走。
瞧他一番安排顯然已亂陣腳,梅道然忙追出門攔人,不料蕭恆突然住步,對面前人說:「岑郎有見教?」
檐下,岑知簡緇衣微濕,衣袖鼓動飄蕩,將一封信函交給蕭恆。
蕭恆拆開信封,梅道然低頭看去,心中一冷。
英州刺史柴有讓拜言,鎮西蕭將軍足下。
一片寂靜里,響起蕭恆摺疊紙頁的聲音。
褚玉照走出屋,問:「如何?」
梅道然看向岑知簡一張臉,岑知簡神色漠然。梅道然轉過頭,澀聲說:「少公在他那裡。」
蕭恆說:「他要我拿岑郎來換。」
嚓然一道閃電降落。快如耳光,眾人被扇得臉頰雪亮。
蕭恆看向岑知簡,「你已經有主意了,對嗎。」
雷鳴大作中,岑知簡點了點頭。
這是秦灼失蹤的第二十日,暴雨夜,蕭恆開始醞釀一場水漫金山。
***
大雨經久不息,野外一重風浪掀一重雨浪,自然的世界彷佛耳聾眼瞎,人造的世界卻沒有。蓋天地的漆黑里,錦水鴛明亮亮地浴水而出,它淡黃的光暈邊緣處蕭恆跳下馬背,像義無反顧地跳進另一個世界。
他只戴一頂竹笠,身後一把油紙傘撐著,籠住岑知簡過分蒼白的臉。
兩人沒有交流,一前一後走進門去。
暴雨喧鬧聲被關在門外,樓中燈火通明,寧靜得恍若世外。二樓搭了台,台上戲唱著,穿青穿白的兩個旦,伴著鼓弦雨點唱《水斗》。
樓下侍衛一攔,「請將軍解刀。」
蕭恆解下環首刀,岑知簡收了傘,隨他踏上台階。
樓上兩把太師椅,鶴老坐了其中一把,另一把正空。
並沒有柴有讓的身影,更沒有秦灼。
蕭恆並不坐,開門見山道:「我的人呢。」
鶴老兩眼帶出笑紋,態度十分藹然,「將軍請坐。」
蕭恆一動不動。
鶴老道:「將軍不坐,咱們怎麼談生意?」
台上如泣如訴,白娘娘拜登金山寺,正唱到「莫叫鴛鴦兩處分」。蕭恆看了眼岑知簡,在鶴老身旁落座。
鶴老捧著茶,似乎聽戲入了迷。卓鳳雄帶刀侍立在他身側……
蕭恆眼神一凜。
那刀柄。
他抬眼,正對上卓鳳雄視線。那人眼梢一吊,似乎含笑。
曹青檀的玉龍寶刀。
蕭恆氣息微沉,「交出南秦少公。我耐心有限。」
鶴老手上扳指敲敲茶盞,廂房當即走出侍衛,將岑知簡帶出樓去。
蕭恆目光一暗。
岑知簡是配製觀音手解藥的關鍵,不容有失。轉移岑知簡,是準備動手。
鶴老又吃口茶,聲音不疾不徐:「錦水鴛生意做得好好的,南秦少公卻屢番攪擾,實在不懂規矩。這樣,不若將軍給個誠意,允准今後阿芙蓉在潮州流通,也能白賺些利息。咱們便請少公出來叫你們團聚,皆大歡喜。」
蕭恆沒有猶豫,「行。」
「口說無憑。」鶴老笑道,「還是立據為證。」
蕭恆當即明白,他在拖延時間。
他在等什麼?
念頭一閃而過,鶴老當真拿了字據筆墨出來,蕭恆看都沒看,簽名按手印。
他爽快得鶴老都略略訝然,看一眼卓鳳雄,卓鳳雄從懷中掏出個小盒,放在案上。
鶴老打開盒子,露出裡面的黑色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