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說:「繼續。」
陳子元沖阿雙分了個眼神,自己便放輕腳步掩門退下。
蠟燭燒了一半,燈火漸昏,秦灼仍拿那本簿子看,但許久也沒有翻動一頁。
阿雙悄聲上前給他添茶,偷眼瞧他,秦灼面色倒仍如常。但阿雙卻覺心口酸澀,忍不住說:「殿下,你別難過。」
秦灼沒有看她,只說:「我不難過。」
阿雙有些訥訥,低聲道:「是。」
秦灼不再說話。
阿雙便知他不欲人打擾,正要躡步退下,突然聽見一聲輕響。
秦灼放下那冊簿子,扭頭看向燈火。
「死要見屍,我不難過。」他說。
***
秦灼沒有刻意隱瞞行蹤,不過兩月潮州百姓也就知道,這些年一直救濟上下的甘郎來了。一時感恩戴德,只欲當面道謝,秦灼卻避開這個風頭,只叫陳子元一一去見,自己反而隨褚玉照策馬往深山丘陵間去了。
如今天氣暖和,山色翠微,秦灼抬頭遠望,對行在身邊的褚玉照說:「能找著這麼個所在,辛苦你。」
褚玉照笑道:「前幾年折衝府遵命墾山,我便發現這邊走勢極好。前頭有兩座斷崖做屏障,後頭又有崇山峻岭,撤退可以及時。還有一個好處,這邊從前多有豺狼,方圓數十里都無人居住。」
秦灼頷首道:「進退得宜,練兵佳地。」
他認鐙下馬,褚玉照也跳下馬背,先一步攀過陡坡,伸手拉他上來。
一道削峰遮擋後,山腹間陡現一片闊大平野。
平野上,浩浩蕩蕩的士卒列隊如麻,著黑甲,提刀負箭,足有三千之數,兵器落地時只覺山間一震。
驍勇善戰者,精通數技者,忠君明義者,效死捐生者。
歷代秦君之臂膀,衛隊虎賁。
褚玉照站到眾人面前,轉身向秦灼抱拳跪下,「卑職褚玉照,率麾下虎賁軍參見殿下!」
他身後眾軍同時跪倒,動作整齊劃一,齊聲叫道:「參見殿下!」
秦灼上前一步,高聲道:「諸君請起!」
「承蒙諸君臨危不棄,大恩大德,我必當厚報。今日諸君因我離鄉背井,來日我定叫諸君衣錦榮歸!」
***
二人日暮回城,剛進院子,石侯便匆匆迎上來,面色十分焦灼,說:「您二位去哪裡了?使君都急瘋了!說出了大事,請甘郎趕緊去一趟!」
秦灼與褚玉照對視一眼,再度跨馬出門。
公廨里,吳月曙正急得團團轉,一見二人前來,忙喝退衙役,將一份名帖遞到秦灼手裡。
秦灼打開一瞧,眼皮輕輕一跳,口中卻只淡淡道:「徐啟峰,這位不是南秦的將軍麼,這麼大老遠的,拜訪使君所謂何事?」
「何來拜訪,這是叫弓箭手射到城牆上的。」吳月曙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徐啟峰率兵七千威逼城下,遞上這份帖子,要我交出南秦的少公秦灼。」
秦灼將帖子遞歸去,笑道:「使君莫不是托我找人?只是不知這秦灼身長几尺,面目如何?」
吳月曙把一幅畫像遞給他,不說話。
秦灼打開一瞧,輕笑一聲,「原來是我。」
他將畫像啪地合上,抬手遞給褚玉照,笑吟吟道:「使君,徐啟峰一個南蠻將領帶兵而來,到底是什麼圖謀你不明白?使君若要聽他離間,我也沒有法子。」
吳月曙咬牙道:「不能交出秦灼,徐啟峰就要率兵攻打了。」
「他要打,你就同他打麼。」秦灼仍面含笑意,「南秦的將軍來打大梁的州府,這叫謀逆作亂。朝廷能不管這萬里饑民,但一旦危及龍椅,陛下就不會置之不理。萬代陛下一個樣。為今之計,使君最好是堅壁清野、拒不出城,徐啟峰討不到好處,捱幾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