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雙頷首,說:「殿下還記得元日見妾,在鋪子裡大鬧的三壽嗎?他臨走前丟下了一隻錢袋。」
秦灼想起當日三壽的狼狽模樣,也點了點頭。
阿雙道:「咱們在宮裡應當還有線人,將他的錢袋偷換掉了。裡頭有張字條,說五福不對勁,要妾務必謹慎。」
秦灼聽出點什麼,問:「你覺得這個線人不是三壽自己?」
阿雙細細思索,緩緩搖頭說:「殿下不知,入宮數年,郡君吃了他多少苦頭。剋扣飲食,尋釁羞辱,冬日更是連床棉被都要求三告四地討要。若不是文公和夫人在天護佑,只怕您到長安,接走的……也是一副棺槨罷了……」
「我記下了。」秦灼眼睛看著風爐,緩聲說,「動過我妹妹的人,我要他們的命。」
又道:「所以你這次出宮,是和溫吉裡應外合,對嗎?」
阿雙點頭道:「冬至日,殿下跟隨長樂公主入宮,遇見郡君在放風箏。那日殿下離去後,妾瞧見四喜在附近張望,便勸郡君改日再聯繫。郡君心急不聽,著急打探殿下的消息。因為我們收到訃告,說殿下從羌地返鄉的途中車毀人亡,已經不在了。可當日……當日郡君竟在宮裡看見了你……」
「她認得我?」秦灼急聲問,「她怎麼認出的我?」
「第一眼,」阿雙含淚道,「她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秦灼神色微怔,登時雙淚垂落。
你記得啊。
他篤定道:「所以當日你們身陷囹圄,也是為了我。」
阿雙叫一聲:「殿下。」
秦灼低頭用一隻手合上眼睛,手肘撐著膝蓋,這麼坐了一會。放下手時眼眶微紅,面上沾濕,目中卻無淚水,聲音也恢復平靜:「所以溫吉當著皇后的面砸毀胭脂,是因為消息就在胭脂盒裡。」
阿雙輕輕點頭,「通過五福轉遞胭脂的路子暴露,沒法再通消息。但殿下安危不明,郡君寢食難安,我們才出此下策。她將妾發落出宮來尋馮郎,這一段時日,公主府甘郎的消息我們打探得七七八八,但殿下謹慎,沒有露出半點痕跡。妾只是存疑,也不敢貿然去問。」
「直到那日殿下來了鋪子,要與妾取見信物。」阿雙道,「妾當時已經信了八分,但此事干係重大,一旦有失便會累及郡君性命。馮郎又出門在外,妾便將約見時間定在三日之後,馮郎那天回來,能與妾做個商量。妾收拾鋪子,從那隻錢袋裡發現消息,立刻就慌了神。五福若真有問題,那郡君處境險之又險。但過了兩日,就是在與殿下約見的前一天,五福突然登門。」
「他說郡君傳來消息,要妾入花行做助力。」
秦灼握了握她手臂,說:「怎麼會呢。」
「妾知道不會,但老話說,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阿雙笑了一下,「妾不敢想他對郡君、對殿下有什麼圖謀,既然如此,不如順遂他的意思,瞧瞧他究竟想做什麼。妾若不應,只怕五福就知道在我們這裡已然暴露,不知還要心生多少事端。一想到郡君孤身在宮中頭懸利劍,妾就心驚肉跳、不寒而慄,妾不敢想五福一旦察覺會對郡君做什麼事,妾……害怕了。」
「所以你就鋌而走險。」秦灼停頓片刻,「阿雙,我得先問你一件事。」
「我阿耶已經沒了,你心裡的君父,是秦善,還是我?」
阿雙道:「妾此生此世,只認殿下一個主君。」
「好,既然認我,就聽我的。」秦灼看著她雙眼,「這是最後一次。以後萬事先找我商量,我一定會有法子。如果萬不得已……」
「先保全自己。」
他神色極為鄭重,阿雙淚光盈眶,輕輕應一聲:「哎。」
爐中漸漸有響聲,水已一沸。秦灼便擺開茶具,問道:「五福一路上同你說了什麼,可有異常?」
「他沒說什麼,他瞧上去……很熬煎。」阿雙努力回想,「他給妾買了塊糕點。」
「糕點?」
「是,他不多說話,只說請妾吃。妾本以為有毒,橫下心腸吃完卻沒有半點事。但他瞧妾的眼光很古怪,像……瞧別的什麼人。」
秦灼微微頷首,取一隻竹在手。
阿雙沒有探聽到什麼,那五福這顆死棋就成了他那位主子徹底的棄子。對方難得露出點馬腳,近在眼前卻沒能捉住,未免有些遺憾。秦灼仍對她安慰道:「人沒事就好。」
阿雙靜了一會,像鼓足很大的勇氣,說:「妾此番入花行,並非全無收穫。」
她欲言又止,眼光看了看馮正康。秦灼便道:「我信正康,你直言就是。」
爐邊連珠涌動,秦灼便轉動手腕持擊水,湯心漸成漩渦。
阿雙將碾好的茶末遞過去,說:「妾聽見他們交易,說他們主子懷疑殿下未死,見妾孤身在外,要將妾帶走審問,這才走的花行的路子。妾聽了那麼一會,像是要把妾送去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