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大口喘氣,勉強扶牆支撐著身體,厲聲道:「全體將士,立即查找太子!」
虎賁軍將東宮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找到太子蹤跡。陳子元攙著秦灼,發覺他右手發病似的顫抖,不由緊皺眉頭。
縱使開了馬道,進京也非一路坦途。秦灼硬是一路狂飆,跑死三匹馬後,將五日的腳程縮到三日。入京又是一番鏖戰,體力早已透支殆盡。
更別說……以他如今的身子。
「大王!」小隊長慌忙跑進殿中,「西南角有口井,被石頭填滿了,裡頭……有不少死人。」
秦灼遽然掉頭,瘋狂般地扼住他手臂,急聲問道:「有孩子嗎?有孩子嗎?」
小隊長滿面痛色,「人太多……已經分不清了。」
秦灼臉色一瞬褪作雪白。突然之間,他渾身搐動,扶著牆劇烈嘔吐起來,卻什麼都吐不出,吐著吐著喉間發出類似野獸嗚咽的聲音。他身體不住地往下跌,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拿拳頭狠狠砸地。
陳子元忙抱住他喊道:「大王!大王!殿下吉人天相,一定逢凶化吉!我們再找找,再找找,你保重身子啊!」
秦灼死死抱著他,整個人埋在陳子元臂彎,由他強行攙扶起來,哆哆嗦嗦地失聲道:「找人,找人!」
他話音未落,便有聲音遠遠喊道:「殿下無恙!臣求見秦君!」
「放行!」秦灼近乎嘶吼地大叫起來,「放行!給他放行!」
宮道狹長,回聲明顯,遙遙聽見人聲和馬蹄聲。一會竟是夏秋聲跳下馬背,撲在他面前氣喘吁吁:「殿下無恙,在臣的府上!」
秦灼當即推開陳子元,不由分說就要上馬。抬腳第一下卻失了力,連鐙都沒踩上。
陳子元忙扯住他韁繩喊道:「大王,不能再騎了!」
秦灼一把搡開他,強行翻上馬背,猛地抽響馬鞭,高喝一聲:「駕!」
***
一瞭見夏府門匾,秦灼幾乎是滾下馬背,跌跌撞撞地往裡跑。
夏秋聲緊趕慢趕地咬在他身後下馬,忙叫人開門。秦灼顧不得他,見院中空蕩,並沒有蕭玠身影,聲音中夾著一絲哽咽,焦急問道:「太子呢,太子呢?」
夏秋聲吞咽一下,緩緩對他道:「殿下這一段受了刺激,只肯待在棺材裡。」
棺材。
秦灼呼吸一滯,僵著頸子扭頭看去。
夏雁浦已然下葬,堂中只剩一副棺木。秦灼快步走上去,見棺蓋合上,只露著兩指寬的一條縫隙。
他屏住呼吸,剛要抬手拉開,裡面突然響起孩子竭力的嘶喊,那孩子肝膽俱裂地尖叫起來:「不要、不要、救我、不要!」
「阿玠,阿玠,是阿耶。」秦灼心如刀割,連聲喊道,「阿耶回來了,阿耶回來了!」
棺內的掙扎聲低下去,壓成窒息的低泣。秦灼一把推開棺蓋,將棺中人緊緊摟在懷裡。
蕭玠像受了極大的驚嚇,連眼淚都沒有流,只喃喃道:「阿耶。」
「是阿耶,」秦灼淚流滿面,輕聲哄他,「好孩子,是阿耶。」
蕭玠愣愣瞧著他,下一刻,終於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陳子元緊隨其後,如今也到了。他遠遠聽見孩子叫喊,更道不好,忙迎上前要接蕭玠。怎料蕭玠稍被安撫下去,當即又大哭大叫起來,秦灼也不肯放開他,直待他漸漸在懷中睡去,才對夏秋聲道:「請夏郎先帶太子休息。」
夏秋聲見他二人情狀,一時也不便多言。蕭玠將秦灼抱得緊,費了好大勁才將他手臂摘下來。
蕭玠一離了他身,陳子元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急聲問道:「哥,你怎麼樣?」
秦灼這才敢變了神色,將自己上半身折起來,腹部緊緊疊起,咬牙對陳子元說:「叫人,我肚子疼得厲害。」
陳子元將他後擺一撩,只見袍底鮮血淋漓,忙高聲喝道:「叫太醫!把太醫找來,不想掉腦袋趕快!」
***
太醫到來前,陳子元已將貼身帶著的藥給秦灼煎服了。
蕭玠遇險時秦灼好一陣發作,太醫心有餘悸,硬著頭皮進了夏府後堂,一見秦灼形容反而大驚。
秦大君最講儀容,如今竟蓬頭見人。再觀其面貌,只見一雙青黑眼圈,慘白麵皮,嘴唇乾裂毫無半點血色,竟是個大虧空的樣子。
秦灼蓋著他妹夫的披風倚在榻上,瞧了陳子元一眼。陳子元會意,便去堂口站著把風。
太醫不敢多言,忙埋頭上前給他診脈,只覺寸脈沉、尺脈浮,大驚失色道:「臣才疏學淺。但……大君男兒之身,竟有婦人懷子之象。」
「是龍種。」秦灼面色淡淡,「管好你的舌頭。」
太醫渾身一震,將身子壓得更低,連聲道:「是、是。」
「保不住這個孩子,陛下班師後你提頭見吧。」秦灼口氣很和煦,「保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