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哪還顧得上別的,也不管誰在身後喊,出去奪馬要走。
阿雙忙喊道:「在大明山界碑那裡!」
陳子元快步出來,只聽得一聲馬鞭的殘響,氣道:「手還沒纏完哪!」又高喊一嗓子:「別拿右手甩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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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邊,梅道然隔岸等著,面上不動如山,心裡卻已發躁。
秦溫吉不是秦灼,她脾氣上來是真敢弒君的主。可偏偏這事上,蕭恆只有立正挨打的份。
一旁禁衛催促道:「將軍,這都快一個時辰了,要不過去看看?」
梅道然沉吟道:「陛下要咱等著,就等著。」
他這話說完,猛地灌了口酒,道:「媽的,不等了。等一會老虎都把人吃完了,骨頭都不剩!」
梅道然抬眼往後一掃,高聲道:「家夥都收起來!」
「聽我號令!」他舉起手臂,猛地砍下,「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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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衛軍馬都是能泅水的戰馬,待渡至河心,梅道然往前一瞭,脫口道:「完了。」
一旁禁衛目力不及他,忙道:「是不是陛下出了事?」
梅道然喃喃道:「從對面站著呢。」
禁衛哈哈笑道:「這好事啊!」
梅道然心道:本來是家務事,禁衛摻和一腳,誠意就大打折扣。正在躊躇要不要原路返還,河中艄公邊打槳近前,邊吆喝道:「岸上發了話,請諸位上去吧!」
待禁衛登到金河對面,見虎賁列陣於界碑之後,而蕭恆正走向岸邊。
他臉上開了道血口,左手似不能動彈,只用右手牢牢托著蕭玠,遞到梅道然手裡,道:「一會先帶太子過去。」
梅道然往後一瞅,問道:「陛下,您不一起?」
蕭恆也翻上馬背。梅道然這才看清他左臂傷口,心中一驚,便聽蕭恆欲囑咐道:「我……」
遠處忽有人高叫一聲:「蕭重光!」
梅道然清了清嗓子,蕭恆遽然回首。
大明山青色山丘上,出現了一人一馬的身影。金輪高掛身後,他正如立於太陽。
秦灼仍穿著那身大紅箭衣,白綾吊著右臂,左手挽著馬韁。他大喘著氣,四下闃然里,和蕭恆遙遙相望。
他們靜了一瞬,下一刻,秦灼一踢馬鐙,黑馬直刺下山坡。蕭恆也揮鞭打馬狂馳過去。
萬里碧色間,似有一黑一白的流星相撞。
蕭恆在界碑邊上勒馬,秦灼的馬蹄也在他面前止步。他還沒有把氣喘勻,朗聲道:「臣灼恭迎陛下聖駕。」
他眼睛亮著,滿頭汗珠。蕭恆卻立即問道:「你的手?」
秦灼也含笑問道:「你的臉呢?」
他們對視片刻,一起放聲大笑。這是他們這一年裡最快活的聲音,秦溫吉聽在耳中,面無表情地背過身去。
蕭恆似要把他刻在眼底地望著,輕聲說:「我和你妹妹說好了。從今以後,我們一年相見一次。明年你上長安找我,後年,我南下來找你。」
秦灼也放輕聲音,被風一吹就跑到蕭恆耳朵里:「一次待多久呢?」
蕭恆笑道:「算上來回,一待半年。」
秦灼也笑道:「溫吉心軟了。」
蕭恆說:「姑姑心疼侄子。」
雲追許久不見元袍,小心翼翼地貼嘴過去討好。元袍沖它甩鬃毛,雲追卻更高興般,輕輕啃它的嘴。
秦灼低著眼安撫黑馬,說:「魏地馬道我已經收下來了。」
蕭恆和他一塊捋著馬頸,點頭道:「馬道易守難攻,又南北貫通,周圍樞紐極多,上達平野,下通商港。你做的很好。」
秦灼笑了一下,抬手拈住他指節,說:「並不全是為公。」
蕭恆凝望他。
秦灼回望過去,聲音堅定而輕柔:「馬道收入囊中後,北上無須假三處山道,快馬五日可入長安。」
「六郎,這是我的私心。」
夏風和煦,金河河流綿密地交織,似有情人交握的手指。蕭恆反覆掂著他的手,好半晌沒說話,一開口嗓子沙沙的:「要看看阿玠嗎?」
秦灼搖頭道:「不了,我怕他一哭,自己捨不得。等年後再見,他應該會叫阿耶了。」又說:「我不在身邊,你要教給他。」
蕭恆說:「我先教他叫阿耶。」
他見秦灼笑起來,握緊了左手,仔仔細細看著他,說:「你好好的。」
秦灼沒有接話,眼珠定在他臉上,突然喝了一聲:「虎賁軍全體將士,背身!」
蕭恆會意,也一揮手臂。禁衛同時後轉,呼啦啦地似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