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映藍彈了彈指頭,惡劣地笑了。
「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
兩地商談不下,議程只能延遲。這二位都是人精,桌上劍拔弩張,桌下假意逢迎。段映藍在秦境以君夫人自居,秦灼也默許,只好吃好喝地招待。雙方氣定神閒,叫人摸不清頭緒。
如今到了六月中,秦灼怕蕭玠不耐暑熱,便挪去清涼台居住。
殿中供冰,宮扇隆隆轉著,一時涼如初秋。現在正是午膳時候,秦溫吉夫婦也在對面設案。
秦溫吉吃了幾口,便撂碗問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秦灼去年不得吃冰,如今滿桌都是冰食。正一手抱著蕭玠,一手攪一碗酪溉楊梅,說:「拖。」
「西瓊雖以馬戰聞名,但當地馬種並不佳,多是採購良種後再嚴格訓練。他們地處丘陵,多瘴氣,馬匹多矮小,但當地茶樹極好,名茶足有百種之多。所以茶馬互市,是西瓊購買戰馬的主要途徑。」秦灼舀了一粒楊梅,「滅魏一戰,西瓊戰馬折損不少,急需補全。而今年西南暴雨,山地排水不良,茶收得不好,茶馬政自然受損。」
「但現在魏地到手了。」他將勺子丟開,「魏地最不缺什麼?」
陳子元擊案道:「馬!」
秦灼點頭,說:「魏地平原遼闊,水草豐美,馬種優良,其中以西六州最佳。這正好解西瓊的燃眉之患,這麼大的肥肉,你說她想不想要?」
陳子元道:「那你還指名道姓地要西邊這片地。」
秦灼微笑道:「子元,是她先指名道姓,要的馬道。」
馬道才是秦灼的醉翁之意。
「談判之事,必須得寸進尺。她獅子開口要馬道,我只能還治其人之身,鐵定要拿西六州。最後雙方各退一步,雖不能最合心意,但也能皆大歡喜。」秦灼說,「西六州對段映藍至關重要,她足智多謀,並沒有直言索要,而是借馬道來談。因為她知道,我非馬道不可。同樣,我雖說要西六州,但對南秦最有利的,除了南六州外,便是東六州。」
陳子元瞥了秦溫吉一眼,「的確,和咱們一條船上的,不是西瓊。」
是大梁。
「東六州緊接大梁最富庶的幾座邊鎮,與梁地絲茶道相通。最要緊的是,緊靠桐州。如此一來,玉龍巖的鹽務將無需私下交易,直接入我囊中。」秦灼環著蕭玠,又舀了一勺酪,「這才是我的心之所屬——兒子,是不是?」
蕭玠看得眼饞,也張嘴要喂,秦灼裝模作樣遞到他嘴邊,兒子剛張大嘴,他反而自己吃了。
蕭玠眼巴巴看他吃完,又哭起來。他一哭,秦灼反倒哈哈大笑。
秦溫吉坐在對面看不下去,拍案怒道:「他一個小孩,你惹他幹什麼?」
秦灼正嚼著楊梅,有一搭沒一搭拍著蕭玠說:「男孩子不能慣。他這麼點,吃奶都要吐,吃什麼冰。」
秦溫吉扭頭看陳子元,「我侄子怎麼攤上他這麼個爹?」
陳子元看著那爺倆,「你問我我問誰去……」
秦溫吉吃夠了,將酒杯放下,說:「你心裡有數就行,拖就拖,怕什麼。」
秦灼不再逗蕭玠,將一勺酪含溫了餵給他。他新理了胡茬,也不扎人,蕭玠吃得心滿意足,止了哭聲乖乖叫他抱。秦灼一手攬著兒子,一手攪著冰,說:「她也在拖我。」
秦溫吉問:「她拖你什麼?」
秦灼只道:「他爹快來接他了。」
秦溫吉恍然,冷笑道:「這也是為什麼,你非要馬道不可。」
秦灼慢慢拍著蕭玠,緩緩抬眼與她對視,說:「我不會舍業,更不會棄子。魚和熊掌,我要兼得。」
***
雙方沒有再拖多久。
段映藍的軍官來言:「《秦禮》記載:有不決,可問乎劍。分魏之事,我主願與秦君比劍以決。」
西瓊引的秦典,而且有過前例,秦灼不能說什麼。且段映藍雖驍勇善戰,到底還是女子,體格上不如男人,怎麼看都是南秦沾光。再次拒絕,只怕會被扣上輕視盟友的帽子。
秦溫吉卻道:「你現在能拿劍?」
秦灼說:「正經對戰雖不行,比試還是能夠。」
六月十五,天朗氣清,秦灼於光明台前設場,與段映藍比劍。
有一隊人馬自段映藍居處前來,卻未見女子身影。反是段藏青為首,在階下勒住馬蹄,抱拳道:「家姐身體不適,特遣敝臣前來代為比劍。我想秦君也不會欺家姐一介女流,非要與之相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