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叔原啞著嗓子問:「你們分別時……他有沒有說他要去哪裡?」
何承息答:「前輩說,他要去找他的冤孽。」
「……」
晏叔原擺擺手,何承息離開了,留他們兩個在後殿,水聲都靜下去。
許久,靜遂先開口,打破沉默:「他往魔域去了。」
余逢春這輩子只有一個冤孽,就是邵逾白。
無論是從困境掙脫還是死而復生,驟然聽說自己的得意門徒竟然叛正入魔,還當上了魔尊,怎麼可能輕輕放下,必定是要親自去見一面。
靜遂撓撓頭,很擔心:「不會打起來吧?」
「不會。」
晏叔原終於緩過神,淡聲道:「邵逾白不會。」
當年種種禍事,內情恐怕只有邵逾白和余逢春才清楚,晏叔原作為余逢春的大師兄,得知師弟殉道、師侄入魔,雖然心痛,但也只是最普通的旁觀者。
他唯一能拿準的,就是邵逾白不會因為這些無端小事,就拋棄與余逢春的師徒父子之情。
況且,那魔頭當年屠殺一整個宗門,不就是為了替余逢春報仇嗎?
恐怕就算他那位師弟要打,邵逾白也只會跪下認錯,由著他教訓。
如此一想,靜遂也鬆了口氣。
「也是……」
他一屁股坐回泉水邊,重新拿魚食往水裡扔。
「剛才慌了神,忘了他的能耐。不管怎麼樣,能回來就挺好。」
斬妖大戰前,修真界僅有兩位大乘期修士,余逢春不在其中,默默無聞。
然而晏叔原心裡跟明鏡似的,他這位師弟能耐絕不是低於當今世界的任何一位大能,只不過是韜光養晦、隱而不發罷了。
如今他回來,只要性情不變、一心向正,凌景宗天下第一大宗的地位,就還能續上幾百年。
「我更擔心妖族的事。」晏叔原說。
余邵之間的事,說翻了天,不過是師徒之間的齷齪矛盾,可妖族重返,與整個修真界都息息相關。
「我知道。」
靜遂又撒一把魚食:「我親自去看看。」
魚兒歡快遊動,這些紅魚在主峰靈泉里養久了,生了些靈性,很刁鑽,尋常魚食碰都不碰,非得是用靈力浸過的才肯吃。
靜遂一直撒,它們就一直吃。
晏叔原看得頭疼,阻止道:「別餵了,都胖成豬了。」
「整天嘟嘟囔囔,餵了幾把食而已,能多胖?」靜遂站起身,「罷了罷了,我不同你說,走了!」
說完,他一甩拂塵,離開了主峰後殿,往悟虛幻境的方向去了。
獨留晏叔原一人,原地嘆了口氣。
沒有猶豫,他伸手浸入靈泉,再抽出來時指尖浮現點點亮光,光線在空中交織,組成四個小字。
斯人已歸。
指尖朝遠處遙遙一指,四個小字化為飛星,瞬息便消失在凌景宗。
*
*
花以寧邁入墮月殿的時候,被正殿兩邊千年寒玉鑿成的柱子凍得打了個哆嗦。
「尊上?」
他掐著嗓子喊了一聲,見無人應答,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了兩圈。
從前兩日開始,花以寧就覺得魔尊不大對勁,雖然他平日裡就冷冰冰的不愛說話,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但最近明顯要更古怪一些,常常魂不守舍。
花以寧暗自猜測他是修煉的時候出的岔子,眼下又沒看見人在正殿,心中更是竊喜,想著自己篡位的機會終於到了。
作為邵逾白打進魔域前的統治者之一,花以寧的實力未必趕得上其他幾人,但他有個好處就是善於忍耐,而且會裝樣子會說話。
所以另外幾個實力強悍的統治者死了,而最弱的花以寧活了下來。
如今終於讓他等到了邵逾白虛弱的好時機,謀權篡位,就在此時!
煙紫色的靈力似蛇一般纏在花以寧的手指上,不顯眼卻毒性十足。
花以寧謹慎地邁動步伐,走進後殿。
有隱約的哀嚎痛哭聲從耳邊響起,卻難以分辨具體位置。從邵逾白建了這座大殿開始,這種聲音每天都有。
繞過擋路的兩根長柱,花以寧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吐血昏迷的魔尊,卻不曾想邵逾白就靜靜地站在一潭深水前面,隱約的亮光從他指尖浮現,又很快消弭。
熟悉的威壓不曾有一絲減損,顯然邵逾白一點事都沒有。
他早就聽見了花以寧的腳步聲,此時不緊不慢地瞥過來一眼,花以寧手中的靈力瞬間消失,手一背,神色自然。
「尊上怎麼不應聲?嚇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