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出聲問:「前輩是從哪兒來的?」
這話問得突兀,從來只有長輩問小輩從何而來,沒有小輩問長輩,程沁當即從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程旭悶哼一聲,低下頭,知道自己失禮了。
然而余逢春卻笑道:「我剛從幻境出來。」
這倒是巧了。
何承息覺得江前輩人挺隨和,想著他們三個又不清楚幻境裡什麼情況,便小心問道:「不知如今的幻境裡情況如何?」
「與百年前,大不一樣。」余逢春說,「不過一具空殼罷了。」
說話時,他眉眼低垂,微微遮蓋住眼中情緒,看不出多少哀愁。
可那種時事境遷的滄桑感仍撲面而來。
界,但凡境界向上,無一不是俊男美女,稍次些的也是相貌周正,哪怕沒有刻意維持年齡,老了也自有一番仙風道骨。
何承息有時分不清自己面前究竟是真的少年,還是活了百年的妖怪。
而余逢春這一垂眸,並讓人不自覺地感覺百年光陰瞬息而過,不過一彈指。
何承息真的相信面前這一位,是參加過二百年前斬妖大戰的前輩了。
而余逢春兀自沉默片刻後,又重新抬頭,神色如常。
「現在進去其實也沒什麼,我觀你們三人實力,自保綽綽有餘,只是要小心一些。當年的陷阱還有不少留存,我清掉一部分,還剩了一部分,你們千萬別掉進去。」
何承息連連道謝。
而程旭的心還在這個美人前輩身上,見談話落入尾聲,連忙問:「前輩之後要去哪裡?」
「我?」
余逢春笑了。
「我要去了一了我的前塵往事。」他說。
他眸中的懷念之色太過明顯,三人不用細想,便知道這前塵往事究竟在指什麼。
程旭心都要碎了,只能強撐著應了一聲。
反倒是余逢春提起這事以後,想起自己剛出幻境,不熟悉如今修真界的格局,便虛心請教道:
「幾位小友,不知可否在走之前,跟我講如今情形如何了?我久避人世,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過了。」
三人對視,年紀最大的何承息再次被推出來。
「其實如今和曾經沒什麼區別,」他說,「不知道前輩格外想知道什麼?」
「嗯……」
余逢春沉吟片刻,道:「我方才只是短短聽了幾句,但能看出你似乎對穆神洲諱莫如深,不知為何?」
「……」
因宗門有意遮掩,加之多方配合,年輕一輩的修真者中已多不識余逢春。
如果眼前這個散修真對穆神洲峰主余逢春有所了解,知道他的前因後事,就不該問出這種問題。
可江秋問時眼神格外真誠,仿佛他真的一無所知,一時間,何承息竟不知該不該相信。
猶豫後,何承息站起身,留下茶錢以後,帶著師弟師妹徑直朝外走去。
余逢春沒有追,他留在原地,再次為自己斟上一杯熱茶,將茶水飲盡以後才慢慢起身。
而在余光中,早在何承息三人離開時,角落的茶座上便也同樣站起幾人,循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追去。
那幾人都披著黑袍,行動間仿佛暗影移動,周圍喝茶聊天的人毫無察覺。
余逢春放下茶盞,一絲白光在眼眸深處閃過,再往遠處看時,那幾個黑袍人身上都泛著層層魔氣冤魂。
不多,但已經足夠鮮明。
也不知魔修是什麼時候盯上的何承息他們,只是單單對比境界手段,三個離開宗門歷練的弟子,修為最高者不過金丹,恐怕難以應對。
0166問:[你要去找主角嗎?]
「不著急,」余逢春搖搖頭,「先去照應下這三個倒霉蛋。」
說罷,他重新戴好斗笠,順著茶桌與茶桌之間窄小的小道,朝門口走去。
而路過說書先生的桌案時,藏於袖中的手指輕輕一點,高階靈石便落在了醒目旁邊。
說書先生正在講仙家的風流韻事,大多都是胡編亂造,見到高階靈石落在手邊,心中一驚,以為又說了不該說的。
爾後,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略帶戲謔。
【多年不見,先生一如從前,還是少飲些酒吧!】
密音入耳,除他之外,再沒有旁人聽見。
說書先生激昂的聲音在此刻頓住,蒼老皺巴的臉上,熱淚湧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