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和抬手抹了把淚:「老奴眼拙,竟沒認出來,余先生,您多見諒。」
「你何罪之有?」
余逢春蹲下身,扶住人的胳膊,想把人扶起來。
然而陳和就算哭得滿臉都是,看著都比他有勁些。
怕自己把余逢春拽倒在地,陳和連忙站起身,穩穩把人扶住。
「老奴這就去調令邵和軍,必定在那刁奴逃出宮前將他擒住!余大人請放心!」
說完,他擔憂的眼神再次落在余逢春身上。
余逢春會意:「和公公放心,他會沒事的。」
他說:「我回來,就是為了救他。」
於是陳和原地又磕了兩個響頭,放心地走了,去找自己手底下那個黑心肝的畜生。
大敞的殿門迎進無數冷風,不知何時,天邊竟然積了一層厚厚的陰雲,陳和離去沒多久,一道閃電當空劈下,照亮萬物後,雨噼里啪啦地打下來,沾濕了整個紫禁城。
余逢春的胸口疼得厲害,但頭腦卻格外清醒,望著外面的大雨,他轉過身,蹲在跪著的長寧面前。
電光與火光一起,照亮了他的臉。
長寧抬起頭,渾身哆嗦一下。
直到這時,她才看清這位本該死在八年前的余先生的模樣。
……難怪能讓陛下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這是長寧的第一個反應。
余逢春的本來面容清秀溫潤,帶著很濃的書卷氣,臉色白皙,眉毛細長,一雙黑眸似寒星,整個人如玉石一般。
只是這塊玉石上粘著很多的血和殺意,雨夜陰寒,便更像一隻在夜中殺人的艷鬼,與住在大明殿裡的那位好般配的一對。
長寧是膽子大,但也沒越過正常的界限,看見余逢春這個樣子,心裡怕得不行,嘴唇也跟著哆嗦,生怕自己被殺人滅口。
余逢春自然看出了她的恐慌。
低嘆一聲。余逢春拿起她手邊的燈盞。
「長寧姑娘,麻煩你一會兒關上殿門,無論誰來問都說我睡了,不許人進,知道嗎?」
見他沒有殺自己的意思,長寧冷靜了許多,點點頭。
「我明白的。」
「很好。」
余逢春站起身,風雨交加,狂風烈烈,他的頭髮被吹得凌亂。
最後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長寧,余逢春不再猶豫,轉身踏進雨里,正殿跑去。
如今,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儘快讓進度條升到100%,催動解毒程序運行,保住邵逾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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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門口,已有邵和軍在把守。
見到余逢春冒雨趕來,守衛一言不發,只推開正殿的門,露出一室昏暗。
越往裡走,血腥氣越重。
陳和已經將所有侍候的宮女太監全部趕走,殿內沒有點燈,留下來照亮的只有一圈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悠悠光亮灑在寢榻上。
繞過幾層帷幔,余逢春看清了正在昏迷的邵逾白。
不怪陳和驚慌失措,毒藥發作時的模樣,余逢春最清楚,口鼻出血都是最正常的描述,半點沒誇大。
邵逾白此時除了胸膛微弱的起伏,已沒了活人的模樣,面色衰敗,呼吸接近於無,咳出來的血浸濕了枕頭,讓整座大明殿都籠罩在一股腥甜的血氣中。
外面風雨飄搖,裡面也命如燭火,時刻有熄滅的隱患。
進度條穩穩停在97%的位置,余逢春用濕透的袖子擦乾淨邵逾白嘴角的鮮血,跪在床邊,手掌輕而又輕地撫在他的側臉上。
「沒事的,邵逾白……」
手指蹭上猩紅,余逢春喃喃自語,渾然不覺自己身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血,仿佛兩隻剛從血海煉獄中爬出來的鬼,依偎著纏在一起,求一個有違天命的生機。
進度條緩慢爬到百分之百,剎那間,一陣嗡鳴聲從余逢春腦海中盪開。
[注意,解毒程序開始運行,預計時間十八小時,請宿主注意把握!]
[注意,解毒程序開始運行,預計時間十八小時,請宿主注意把握!]
兩遍提示音後,本來昏迷不醒的邵逾白忽然開始全身顫抖,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後,他睜開了眼睛。
恰逢一道電光閃過,將大明殿照得亮如白晝,自然也照亮了床前余逢春的臉。
朝思夜想的亡魂在自己垂死之際歸來,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
邵逾白仰面躺著,渾身使不上力氣,神志已被毒藥折磨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