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妃不是小貓小狗,但也不是珍寶。
太誠實了,給原本就非常尷尬的余逢春重重一擊。
「起來吧。」
好在邵逾白沒有糾纏,也沒糾結剛才余逢春在發什麼瘋,起身後撩起帷幔,走向床邊。
坐在床頭,邵逾白低低咳嗽兩聲,余逢春站得遠,只依稀看見他用手帕遮住嘴。
又是兩聲。
咳嗽完,邵逾白將手帕隨意地扔在地上。
「今天叫你過來,是想問問梁妃的病情。」他說。「寡人於治國上不大精通,到處都靠丞相費心,但寡人不傻,見過不少聰明人,知道什麼人在說謊,知道什麼人說的是實話。」
「你若老實回答,那一切好說,你要是覺得自己聰明,想欺君,寡人自然也給你個新去處。」
這也是句威脅,但效果要比之前的每一句都好,因為邵逾白完全把話講明白了。
——他清楚梁妃的病有問題,也知道太醫院所說的身體虧損不過是套話,他任由余逢春胡說,為的就是余逢春在分析病情的時候提到了中毒二字。
邵逾白曾經也是真切地手握天下過,從一些細枝末節中察覺出事態有異,對他來說不難。
余逢春不合時宜地體會到了驕傲。
大明殿內一片寂靜,早在邵逾白伸手去碰余逢春的臉的時候,守在一旁的宮人就都退了出去。
眼下四周無人,或許正是最好的時機。
「殿下,梁妃娘娘的症狀確實是中毒,但卻與時節等無關,而是有人蓄意謀害!」
邵逾白坐在床上,神色難辨喜怒,沉聲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一時間,余逢春腦中閃過無數合理的解釋。
而斟酌之後,他答:「草民少時隨祖父行醫,見過一例病患,與梁妃娘娘的症狀幾乎一致,加之梁妃娘娘在中毒之前身體一向康泰,故有此判斷。」
「那名病患怎麼樣了?」邵逾白問。
余逢春深深叩首:「草民無用,沒能救治成功,病患已往生極樂。」
「……」
怕邵逾白萬念俱灰,余逢春又急忙道:「不過這幾日據草民的觀察,梁妃娘娘身上中的毒雖然與那名病患同出一源,但有所不同,應當不至於害人性命。只要細細斟酌用藥,還是有可能恢復如初的!」
他說得很快,但每個字都咬得清楚,生怕邵逾白聽不清。
可余逢春說完以後,等了很長一段時間,邵逾白都一言不發。
不得已,余逢春朝床邊看去。
邵逾白人在那裡,魂卻在別的地方。
余逢春剛才的那些話,像是讓他想到了什麼東西,眼神飄得很遠,有很細的哀傷蔓延出來。
「……那名病患,長什麼樣?」
良久後,他問。
余逢春愣住了。
「就是普通人的樣子,」他說,「男人,高個子,長得挺好看。」
「他有說過他叫什麼名字嗎?」
這人是自己胡編出來的,怎麼會有名字?
余逢春搖搖頭:「沒有,我們只和他匆匆見過幾面,確定自己身上的毒無藥可醫後,他就走了。」
他說得含糊,可邵逾白卻從他的話里辨別出什麼,臉上表情驟變,眉頭緊鎖,眼底閃過一絲憤怒,嘴角微微顫抖,好像有一捧蓬勃的火在他體內燃燒。
砰!
榻上用來裝飾的花瓶,被用力揮倒在地上,頃刻間碎成一地碎片,余逢春嚇了一跳,看到邵逾白胸口劇烈起伏,整個人被暴怒包裹。
可即使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也沒有任何一位侍從敢進來查看情況。
余逢春只能自己控制局面。
「陛下!」他大聲說,「梁妃娘娘不會死的!」
邵逾白的動作驟然頓住,仿佛清醒過來,臉上的表情也有片刻凝固,整個人像是忽然卸了力氣,無力地搖晃片刻,跌在床上。
「邵逾白!」
余逢春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真嚇壞了,撲上去扶住人的肩膀。
「你有沒有事?!」
聽到他的聲音,邵逾白眼珠轉動著朝他看去,恍恍惚惚。
「……寡人沒事。」邵逾白說。
他的眼還是無神的,大概率沒聽到余逢春剛才喊他的名字。
余逢春也冷靜下來。
「陛下心神悸動,待會兒睡前要喝些安神湯,」他沒有放開手,只是低聲囑咐,「梁妃娘娘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