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新曆七年。
太平無事的一年。
余逢春下車, 擋住正午刺眼的陽光, 阿克蘇見到人來, 連忙迎上去。
「你怎麼親自來了?」余逢春任由他接過自己手裡的東西,語氣好奇。
阿克蘇身為元帥副官,每天要忙很多事, 有時候邵逾白都休息了, 他還在幹活, 幾乎有種要死在工位上的壯烈感。
「樓上吵著呢, 」阿克蘇說, 「元帥怕你被人堵到, 所以讓我來接應一下。」
余逢春問:「在和誰吵?」
「還能和誰?」阿克蘇擠眉弄眼, 「判決令已經下來了, 再過幾天就要行刑, 穆家人都快急瘋了。」
余逢春瞭然。
半年前,一名第三星系的商人帶著一紙訴狀,告到聯盟議會, 矛頭直指當時的第三軍統領穆鋒,說他在軍中大肆培養親信, 任人唯親,縱容手下魚肉百姓,種種罪行罄竹難書。
聯盟對此很重視,專門組織調查小組對其展開調查,半年來終於有了結果。
穆鋒在擔任第三軍統領期間,違反多條聯盟法律和軍部管理紀律,經聯盟最高法院審理,判處穆鋒終身監禁,其子穆聯城死刑,沒收家產充公。
更細的處罰還在商議確定,但穆家絕大多數親屬在軍部的職務已被免除。聯盟雖有貴族,但貴族裡不會再有穆家了。
余逢春走進專屬通道,剛踏出連接口就聽到遠處一陣尖叫和哭喊。
他看向阿克蘇,阿克蘇完全沒掩飾面上的嘲諷,輕蔑一笑後道:「他們想見元帥。」
「邵逾白不見?」
「這不符合規定,要是什麼人都能見元帥的話,那一天到晚就光在辦公室坐著好了。」阿克蘇說得冠冕堂皇,「就是在這兒堵著,挺煩人的。」
余逢春踮起腳尖,遠遠朝著嘈雜聲的方向看了一眼。
曾經衣著考究自詡高貴的貴族們,吵鬧的模樣與他們最瞧不起的平民無異,披頭散髮、形容猙獰。
原來只要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再位高權重的人都是一個模樣。
「穆鋒服氣了嗎?」他漫不經心地問。
阿克蘇搖頭:「他怎麼可能服氣?」
也是,縱橫這麼多年,一朝被扯下來,不會反思自己以前都做錯了什麼,該如何彌補,只會想著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才讓自己倒這種血霉。
余逢春點點頭,不再關心穆家的事,轉身接過阿克蘇手裡的東西,朝著邵逾白的辦公室走去。
剛進門,他就迎上一束目光。
邵逾白坐在桌前,仿佛早知道他會什麼時候推門,見他進來,手指一點關閉光屏,眼神柔和地等待著。
「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嗎?」余逢春關上門,靠在門口笑道。
邵逾白:「不是什麼大事,吵兩天就走了。」
「脾氣真好。」
余逢春半真半假地稱讚一句,將拿了一路的盒子放到書桌上,壓著一堆文件。
「這是什麼?」
邵逾白的注意力都在余逢春身上,才發現他帶來一個小盒子。
余逢春坐在旁邊沙發上,並不回答,只是揚揚下巴:「打開看看。」
盒子只有人手掌大小,裝不下午餐或者特別稀奇古怪的東西,邵逾白的目光順著余逢春嘴角的輕笑一路滑到盒子表面,發現紋飾優雅,是精心挑選過的。
沉思片刻,他挑開鎖扣,將盒子打開。
咔噠一聲輕響,漆黑的綢布表面,擺著兩枚樣式簡單的對戒,銀光流溢,戒指內側刻著他倆的名字。
而嵌在戒指上的主石,模樣異常熟悉。
「我把那塊你送我的石頭切開了。」余逢春說,「磨了很久才做出來,好看嗎?」
戒指上面基本沒有裝飾,但邊角圓潤,每一道刻痕都很精細,顯然製作過程並沒有餘逢春講的那麼輕鬆。
而更讓邵逾白說不出話的,是這對戒指背後的含義。
他閉上眼睛,緩了好久才開口:「……這是求婚嗎?」
「嗯……」
余逢春假裝考慮,吊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在邵逾白急切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先說好,我不準備下跪。」
「我可以!」
邵逾白噌地一下站起來,完全沒有平日沉穩淡定的模樣,兩枚對戒被他緊緊攥在手中,片刻便沾染上人體的溫度。
他半跪在地,像以前的許多次那樣牽起余逢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