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余逢春都能聞到昔日的戰火氣息,伴隨著一點消毒藥水的氣味,和滿口滿腔的鮮血。
人群逐漸就在道路上匯聚成一條河流,不少人會在某個岔路口拐彎消失,但還有一部分人就如同餘逢春一樣,目標明確地朝著更遠更隱秘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兒?]
「黑市。」余逢春回答。
他穿了一身從衣櫃裡掏出來的灰白色兜帽衫,衣服是照他以前的尺寸買的,他現在瘦了很多,所以衣服寬寬大大,帽子往腦袋上一蓋,能遮住大半張臉,顯得他年紀很小,像個從家裡跑出來玩的孩子。
「我現在的情況肯定是坐不了正規航班的,只能看看有沒有偷渡船。」
[從第八星系偷渡到第一星系?]0166有時候很刻薄,機械音都藏不住那種嘲弄,[你真是敢想敢做。]
「先離開這裡。」余逢春耐心和它解釋,「我的舊識都不在坦尾星。」
具體在哪兒,余逢春也不清楚,反正肯定不在這顆星球就對了——坦尾星發生過太多事,且沒有一件是好事,很晦氣。
余逢春沒費多少勁就聯繫到了一艘最近要離開坦尾星的飛行器,負責聯絡乘客的是個長著絡腮鬍的男人,臉很紅,個子不高,只到余逢春胸口。
余逢春問他:「具體什麼時候離開,定下了嗎?」
絡腮鬍搖搖頭,「定不下,把錢交給我,要飛的時候會聯繫你的。」
余逢春聞言瞥了他一眼。
偷渡飛行器確實有這個說法,一旦提前定下具體時間,要是哪個乘客被逮住,那整條線都要倒大霉,所以一般由一個聯絡人負責通知,比較安全。
但這個做法使得絕大多數的風險都轉嫁到了乘客身上,一旦聯絡人跑路,那大家血本無歸。
不過偷渡本身就是很冒險的事,計較這些細枝末節沒意思。
「我不是計較這個,主要是比較急,能三天內離開嗎?」余逢春又問。
絡腮鬍繼續搖頭。
「走不了。」他說,「最近半個月都走不了,你要是著急,去買正規票。」
余逢春皺眉。「為什麼走不了?」
「你不知道?」絡腮鬍神色有些警惕。
余逢春沒吭聲,從兜里掏出一塊小指大小的晶石放在櫃檯上。
絡腮鬍收下,遞給他一張折得皺皺巴巴的紙。
「坦尾星最近有大事,上面查的很嚴,各種偷渡船都走不了。」他說,「好像是要開個拍賣會還是怎麼著的。」
「拍賣會?這裡?」余逢春不理解,什麼拍賣會會開到這裡來,生怕自己賠的不夠多嗎?
「對,上面還挺重視的。」絡腮鬍同樣也不理解,但他很尊重,「重視就說明有錢賺,起碼有好處拿,所以最近都飛不了。」
余逢春明了,將那張皺皺巴巴的紙折了三折後塞進口袋,離開店鋪,沒有買票。
[不走了?]0166問。
「先不走了。」余逢春說,逆著人流向上走,「查查拍賣會是怎麼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正也走不了,余逢春要看看裡面究竟在鬧什麼么蛾子。
*
*
*
敲門聲響起,邵逾白抬眼看向窗外,發現天已經黑了。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過去兩個小時,他完全陷入在自己的思緒中。
「進。」
副官推門進入,看到邵逾白後條件反射地提醒道:「上將,您10分鐘後有個約會。」
「我取消了。」邵逾白盯著光腦,頭也不抬地說。
和穆懷說清楚是很重要,但現在有更重要的。
「……」
副官沒料到這個回答,穆小少爺很期待這次約會,之前三番五次來確認,副官都是得到邵逾白首肯後才跟他敲定,沒想到突然就取消了,一點風聲都沒有。
「那,」他遲疑著開口,「那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有。」邵逾白道,「安排一下,兩天後我要去一趟坦尾星。」
副官嘴比腦子快,一邊腦子呆住一邊利索地應下。
邵逾白心思沒在他身上,聽見應聲後便揮手讓他出去。
隨著咔噠一聲門鎖合攏,房間重歸寂靜,只有光腦運行時細微的嗡嗡聲在耳邊迴蕩。
邵逾白閉上眼睛,仿佛極其疲倦地深吸一口氣,有剎那間的弱勢顯露出來,好像盔甲碎裂。
可再明顯的弱勢也只有短短一瞬間,等再睜開眼,邵逾白的眼神重新變得凌厲清醒,透露出近乎嚴絲合縫的無懈可擊。
手指微動,之前被隱藏的拍賣會邀請函再次放大。
坦尾星的地址像刀劍一樣刺向人的眼睛。
而比刀劍更加銳利的,是點綴在末尾、幾乎是用作裝飾的三個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