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光太過奪人眼,突兀到像是誰拿著馬克筆在古舊的畫卷上隨意劃了一筆。
奇怪,可他從仙祠里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在村落中看到這麼耀眼的紅光,這樣的紅光,身在仙祠的季疏有沒有察覺?本就分不清方向的謝應,此時甚至看不清仙祠的位置,更難分辨自己的所在。
而李長生卻面向紅光怔住了腳步,他呢喃著祝詞:「車決裂,馬不行,丹蛇化玉井……」
忽而,李長生迷濛著雙眼回頭看,反問二人:「你們知道為什麼停灶煙火窮嗎?」
謝應看著紅光不解沉思,【霸王花】搖了搖頭,
李長生苦笑著低下頭,情緒低落,自問自答。
「如果食物都不再需要烹飪,還要什麼煙火?」
良久的沉默之後,謝應滿是疑惑地開口:「不過去看看嗎?」
李長生將胳膊上的用衣服邊扯出來的束帶用牙咬著繃緊了一些,低聲發話:「跟著我,別發出聲音。」
說完,他帶著二人在濃霧的邊界行走,靠著稀薄的視野,儘可能地靠近紅光的來源,等到再也不能靠得更近的時候,李長生壓低身軀走出了濃霧,躲進繁茂的草木中,像魚一一樣自由穿梭。
紅光不過百步的距離,李長生卻沒帶他們直接過去,而是轉身繞到了聚仙村依靠傍身的石林之下,在陡峭的崖壁上攀高。
往上爬了有剛超過李登天的仙法那麼高的距離,李長生終於停下了腳步,他靠在一塊略平坦的延伸出來的石頭上,拉了一把正在向上爬的【霸王花】。
等謝應也一個箭步上了平台,李長生這才引著他們往紅光的來源處看。
登高望遠,李長生找的位置恰恰好,既能隱約看清村裡的情形,又不至於因為離得太近被天人盯上。
更要緊的是,這是一座一半掩映在濃霧裡的石山,他們所棲身的石頭平台的後部就穿插在濃霧裡,只消一兩步的距離,他們就可以輕易撤進隔絕仙法的濃霧中。
「『耳聰』和『目明』都被派去仙祠監守了,我不能保證剩下這些人里有沒有吃過這兩種仙法的天人,所以如果等會兒被發現,你們自求多福。」
李長生的聲音冰冷,但謝應還是點頭謝了他。
背靠石林和濃霧,比在平地上逃跑勝算要大得多。
「開始了。」李長生說完這三個字,就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似乎對這底下要發生的事情熟悉又厭煩。而謝應和【霸王花】無法抵擋這座村子裡無窮謎團的吸引,瞪大雙眼,仔細地看向紅光的來源。
光芒是從地底射出來的,圍繞著那個出口,是一圈青碧色的石頭圍欄,似乎就是祝詞裡說的「玉井」。
而玉井的邊上,圍著數十個衣著華麗的村民,他們個個身形奇絕,大約都是身軀被仙法影響改造的天人,白日裡見過的那個李登天就赫然居於其中,人群里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甚至還有一個身軀像紙一樣薄的,斜靠在別人身上像是風箏,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他。
令人奇怪的是,謝應並沒有在這群人里找到那個頭頂上長著膿包的村長。
這些天人們對著玉井又祝告起來,只是隔得太遠並不能聽清楚他們在念什麼,而李長生卻像是明白謝應心中所想一般,閉著眼睛念念有詞,似乎是在為他們重複那些祝告的話。
「攀雲吹龍笛,入洋擊鼉鼓,喚來萬鬼哭,敬獻罪人骨。」
李長生念完,天人們也終於結束了祝告,為首的另一個帶著大冠頭頂卻沒有膿包的天人舞著寬大的衣袖振臂一揮,兩個人形被人從隊伍的後方高高拋了起來。
高處旋轉的人形不見有任何的動作,大約早已是死屍,任憑身軀旋轉飛墜,一前一後,穩穩地掉進了碧色井口中央的紅光里。
「那是李高歌家裡的地人奴隸,你們來之前的一天,他們奉命上山采仙桃,不小心從峭壁上掉下去,摔死了。」
「為什麼要把屍體扔進井底,這是聚仙村獨特的祭奠方式嗎?」【霸王花】開口問,問完就後悔了,一個不把地人當人的人間煉獄,怎麼可能給兩個慘死的奴隸召開神秘祭奠儀式?
李長生閉著眼睛,尚青澀的喉嚨滾了滾:「是祭奠,但不是祭奠地人的。看下去。」
兩人聞言,又把目光從李長生的臉上投向玉井,只感覺說話間,玉井上的紅色光芒似乎更盛了,赤紅如血,幾乎要把周圍的空氣都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