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斜視越過他們。
走進醫館不久,段翎與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對上眼。
她坐在段馨寧的床邊,用手托著下巴,紮起來的長辮子與幾條絲絛垂到後腰間,鵝黃色的裙子則長長垂到地面,如正在綻放的花,顏色明艷奪目,充滿著生機。
想必此人就是林七姑娘林聽了,段翎收回視線,望向床榻。
段馨寧蓋著毯子,雙目緊閉,手伸出毯子外面,牢牢地牽住林聽。以段翎對段馨寧的了解,她日後必定會對林聽死心塌地。
此時此刻,大夫給段馨寧把完脈了,說她的身體並無大礙,暈過去只是因為驚嚇過度,連續喝兩天安神藥便會恢復如初。
馮夫人鬆了口氣。
段父站在馮夫人旁邊,聽了大夫的話,伸手去握她:「大夫都說了,令韞沒事,你別太過擔憂,當心你自己的身體。」
他們現在夫妻恩愛,馮夫人不顧旁人還在,也回握他,隨後看林聽,走到她面前,柔聲道:「聽下人說,是你救了令韞?」
「嗯嗯嗯。」林聽點頭。
林聽和段馨寧同歲,模樣不可避免帶著屬於孩子的稚嫩。馮夫人見了,表情不禁變得更柔。
段翎走過去,停在幾步之外,喚道:「母親,父親。」
馮夫人不知道他何時來的,也就不知道他聽到了大夫說的話:「大夫說你妹妹身體無恙。」
他頷首:「那就好。」
一道目光從床榻方向來,落到他身上,似打量,似好奇,無論是哪種,皆沒帶有惡意,反而帶有仿佛洞悉一切的詭異感。段翎覺得古怪,猛地轉過頭看回床榻。
林聽愣了愣,朝他一笑。
段翎不太喜歡旁人如此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感受到冒犯,卻沒表露出來,也朝她一笑。
下一刻,他看到林聽收起笑,看過來的眼神也產生變化,從沒惡意變成暗含惡意。似在極短的時間內換了別的性情,遵循著某種冷漠的指令。
是他不小心看錯了,還是她有意而為之?段翎眉頭輕蹙。
「令韞有沒有受傷?」段黎生得知段馨寧險些被馬撞到的消息,匆匆趕回醫館,滿頭大汗。
段翎循聲看去。
他大哥段黎生年少成名,比他大十一歲,今年十九,自前年起,經常替父親訓練手底下的錦衣衛,皮膚被太陽曬成小麥色,打扮也很隨便,瞧著不像貴公子,更像個從寒門打拼起來的少年將軍。
段翎挪開眼。
緊接著,他無意間發現林聽在偷偷地看他,又偷偷地看段黎生,最後看尚在昏睡中的段馨寧,她眼底有羨慕、妒忌的情緒。
在有點身份的家族裡,四五歲的孩子受周圍人影響,會更早懂事,也會妒忌別人,去爭寵,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段翎見多了這種人,能斷定林聽在妒忌段馨寧。
如此來看,她不是出於善意才出手救段馨寧的。
段翎當沒發現,默不作聲。
馮夫人對段黎生說:「令韞只是受了驚嚇,沒受傷。」
段黎生:「怎麼還沒醒?」
她解釋:「暈過去了,不過大夫說今晚便能醒,你放心。」
「那匹瘋馬是誰的?」段黎生年少成名,也年輕氣盛,話里話外都透著要去找人算帳的意思,「他大爺的,我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段父不滿段黎生言語粗俗,但念及他生氣自家妹妹受欺負,要替段馨寧出頭,沒斥責:「你就不用管此事了,我會處理好的。」
當街縱馬的是皇親國戚。
即便他們段家在京城有地位,也不能胡來。段父想看看當今聖上會如何處置那個人,要是輕拿輕放,他勢必要討回個公道。
段黎生還想說些什麼。
馮夫人忽道:「你先帶這兩個小的到醫館後院,陪他們玩玩,我和你父親有話要說。」
兩個小的?哪來兩個小的,他弟弟段翎,還有誰?段馨寧不是擱床上躺著?段黎生不明所以。
「母親,哪來兩個……」
馮夫人側了側身,露出被她擋住了小林聽:「她在這裡。」
林聽暗暗地使勁推開段馨寧牽住她的手,站起來,離開床榻,仰起頭看段黎生:「段大哥哥,段二哥哥。」她喊段翎時沒看他。
段黎生先向林聽擺了擺手,以示打招呼,再問:「她是?」他來得急,還沒細問今日之事。
段翎言簡意賅:「是林七妹妹出手救了令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