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旦逝去,她們何去何從?沒什麼去處比這裡更好了。
宮女知道皇后今天要見誰,她們看見林聽,紛紛收斂起悲傷,朝她行禮:「林七姑娘。」
皇后一般只見皇上,連後宮的妃嬪也不見,更不會見宮外人,主動召見一個宮外人還是第一次,她們不由對這位林七姑娘產生了興趣,偷偷地看了她幾眼。
跟在內侍身後的少女面容很艷,不施粉黛,臉頰白裡透紅,唇瓣也透淺紅,鼻樑窄且高挺。
她身上那套嫩黃色的長裙明艷,如闖進昏暗寢殿的一縷陽光。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隨意看過來時,又像眼裡只有你一人,沒什麼虛偽的情緒。
宮女不敢多看。
林聽也朝這些宮女點了點頭,繼續隨年輕內侍往裡走。
她發現皇后寢殿沒多少華麗的擺飾,除了原本就有紫檀木房梁和金磚地板外,過道兩側的的架子空空如也,就算擺了東西,也只擺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
越往裡走,苦澀藥味越濃,寢殿內不是沒有點香爐,可香味卻壓不過這些日積月累的藥味。
又因為皇后生病不能吹風,只偶爾開兩扇窗通通風,其餘的全關上,導致藥味愈發散不出去,飄蕩在寢殿內的各個角落。
林聽看了看窗。
每扇窗前皆掛著一串小風鈴,但沒風吹進來,也就沒聲響。
內侍見她盯著風鈴看,一邊走著,一邊好心解釋:「這是皇后娘娘幾年前親手做的風鈴。」
林聽瞭然,原來是皇后在幾年前親手做的,難怪有幾個風鈴有些爛了,宮女也不把它們換掉。
他們越過一道垂著紗簾的門,走到躺美人榻上的皇后面前。
內侍行禮後退下。
林聽沒東張西望,俯首行禮:「臣女林聽見過皇后娘娘。」
「平身吧。」皇后以帕捂唇咳嗽幾聲,待氣息平穩些,從宮女手裡接過茶水喝一口,抬眸看她,「聽段指揮僉事說,提出用靛青根來暫時遏制瘟疫的人是你?」
林聽站起來,回道:「回皇后娘娘,是臣女提出的。」
皇后又咳嗽幾聲,勉強坐起來,虛弱問:「你是怎麼想到用靛青根來暫時遏制瘟疫的?」
她用應付段翎的說辭來應付皇后:「臣女偶然在一本書上見過類似的病症,上面有說靛青根可以暫時遏制,便告訴段大人了。」
皇后揉著太陽穴,問了個跟段翎一樣的問題:「什麼書?」
「不記得了。」無論是誰來問,林聽都只會是這個回答,「皇后娘娘是想找這本書來看?可您不是已經找到根治瘟疫的藥了?」
既然找到根治瘟疫的藥,為什麼還要在意只能遏制瘟疫的靛青根?林聽想不明白皇后的用意。
皇后看著垂下腦袋的林聽,靜默片刻,又喝了幾口茶,潤潤因病經常發乾的喉嚨,慢慢地說道:「是啊,本宮找到了根治瘟疫的藥,不過本宮以為你……」
林聽等她把話說完。
「本宮還以為你是個深藏不露的大夫。」皇后似感到遺憾。
大燕有男大夫,也有女大夫,只不過女大夫還比較少,有很多人認為女子學醫不好,不讓她們學醫,只讓她們在閨閣中待嫁,但會有些背著家裡人偷學的女子。
皇后會以為她是背著家裡人偷學醫的女子也說得過去。
不過是個深藏不露的大夫又如何?皇后想讓她治病?林聽深知宮中人不簡單,說話謹慎:「臣女不是什麼深藏不露的大夫,只是個愛看雜書的尋常女子罷了。」
皇后也沒質疑林聽,還給她賜了座:「你剛從北長街出來?」
林聽挺直腰板坐著,卻一直沒抬頭:「對,前幾天經過北長街,正好碰上錦衣衛封街。」
在現代,直視對方說話算得上一種基本禮貌。在古代,得看情況,現在的情況跟去東宮見太子妃是差不多的,最好少看少說。
就在此時,太醫過來給皇后問診了,在殿外等召見。她沒見,叫宮女出去把太醫打發走,問林聽:「昨天你得了風熱?」
林聽畢恭畢敬回:「對。不過今天已經好了。」
「年輕就是好,昨天剛病,今天就恢復如常了。」皇后抬了抬手,拂動懸掛在美人榻旁邊的小風鈴。不用風,也讓它響了。
林聽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在:「臣女相信皇后娘娘也會很快好起來的。」
皇后極輕地笑了聲,失神地望著半空,喃喃道:「好起來?好不起來了……這是老天對本宮的懲罰,這是老天對本宮的懲罰。」
林聽沒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