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王學海夜蹲晚守,姜崖也猜到現在拆遷工作進展如此之慢,陳學義一定帶了個「好頭」。這些人不願意簽約無非是想跟政|府拉扯,想多要點補償款。或者想讓政|府認定他們在房子上那些加建屬於拆遷範疇。然而,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符合公平原則,且以為「托」字訣就能拿到額外補償的想法壓根不可能實現。
姜崖決定硬碰硬。
在一個眾人都預料不到的早晨,法|院、住建、文物、公安、以及竹坑鄉政|府等多部門機構組成的執行專組,來到了陳學義家門口。
要說大家不認識其他部門的工作人員,公安、法|院這些人穿著制服面色肅穆地站在面前,任誰都不敢說不認識。不一會大傢伙都丟下早餐飯碗圍了過來。
姜崖站在這群人中間,有人忍不住嘀咕說這小子可以啊,竟然來真的。看來上次被潑糞壓根沒讓他退縮。
陳元基事先知道,他還不死心頭天晚上又去了一趟陳學義家,怎麼敲門他這位倔強叔叔都不開門。老頭子還不忘站在三樓房頂,居高臨下喊話讓陳元基死心。這棟房子是他一輩子的夢想,省吃儉用就為了老的時候能住上心儀的房子,裝修樣式也是當下最流行的趨勢,水磨石地面、瓷磚貼牆、電話電視淋浴應有盡有……現在想讓他從這裡搬走,眼睜睜看著房子被推頭機剷平,除非他死。
陳元基最後一把努力無濟於事,只好跺腳離開。翌日清晨,他身為村長再次瞧向陳學義的大門,只不過這時他身後站著一群不可輕視的人。
陳學義早都從門縫裡看到今天這群人「來者不善」,瞧著前頭幾人戴的帽子,帽檐上的國徽熠熠生輝,他又驚又氣,嘴裡罵罵咧咧,四處找棍子準備反抗到底。他老婆叫張改芬,阿彌陀佛地喊著,趕緊攔著他,哭著喊道:「天煞啊。你這是要幹嘛?你想死在監獄啊!」
陳學義精瘦的臉龐染著怒火,死死握住手裡那根扁擔,兩頭的鐵鉤被搖得叮叮作響。
「你給我起來!我他媽今天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讓他們踏進我家一步!」
「爸,你冷靜一點!」陳學義的兒子陳成勇人高馬大地攔著他。
陳學義老來得子,格外疼愛這個馬上要參加高考的兒子。看見兒子他語氣軟了一點,「你別管。這是大人的事。」
陳成勇臉色一沉,「我都十八了。已經是成人了。」
陳學義沒空跟他說話,把他往旁一推,「你給我進屋去。」而後,緊緊握著扁擔衝出了家門……
「誰敢拆我家!我就跟誰拼了!」
大家被他這陣勢嚇了一跳。
陳元基見到這樣一幕是最痛心的,他這位老叔叔一生好臉又倔強。攢了一輩子錢,就蓋了這棟小樓。剛開始房子只搭了毛坯房,因為手上的錢只夠蓋個骨架。全家人卷著鋪蓋住進了缺窗漏風的新房裡。大傢伙剛開始都勸他蓋一層就行,手上的余錢還能把家裡收拾地美美的,結果t這老頭死活不聽,非要把房子建到三層。而後幾年,他倒賣石材,賺了些錢就開始一點點添置窗戶,塞進沙發,裝上水管……反正這幾年賺的錢全搭進去。
現在開發碼頭村旅遊必須要把他家的房子拆了,從老叔叔角度出發,確實難以割捨。
然而,個人的利益總不能蓋過集體利益,以後來碼頭村的遊客多了,何愁掙不到更多的錢,住更好的房子?
不過現在大傢伙對此都沒多少信心,想攥住手上的這點既有房產也屬正常。
事情鬧到這一步,不是他這個村長能控制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老叔叔犯更大的錯誤。
「叔,你這是抗法。情節非常嚴重啊!」
陳學義才不管抗法不抗法,高高舉起扁擔,對著面前黑壓壓的人群高喊著誰敢拆誰就踩著他的屍體過去。
法|院的人見狀,先是掏出一張執行令,告之陳學義他身後的這套房子已在五年前被判處違反文物保護法,屬於違建,且收到行政處罰令後六十天內也沒有向法|院提請申訴,屬於認同處罰決定。現在碼頭村旅遊開發已經啟動,他這套房子屬於文保單位的控制地帶,其高度,其風貌,其風格與文保單位出現嚴重衝突,必須拆除。現在如果他不停勸告,在這裡執意阻止拆遷,後果會相當嚴重。
陳學義哪能服氣,他大喊著五年前你們怎麼不來拆啊,我現在電視電話都裝了,牆壁也用的是最流行的瓷磚貼面,還有最近還裝了太陽能熱水器,這麼多費用砸進去,你們說拆就拆,我一輩子的辛苦都全費了。
他邊說邊揮舞著扁擔,兩頭的鐵鉤被甩的哐哐作響,差點就撞到陳元基的臉上。
姜崖把陳元基扯回來,跟派出所所長胡文林低語了兩句。
胡文林站出來道:「學義叔,不管咋說,你彆氣壞了身體。一把年紀舞扁擔,也不怕閃著腰。」
胡所長是想緩和氣氛,都是鄉里鄉親,誰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麼僵。再說碼頭村陳家是大姓,大傢伙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若是陳學義出了點什麼事,怕是身後的這些陳家人會掛不住臉,血緣熱性一上來,事情更難收場。
陳學義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腰,「文林,你要是心疼你叔,你就讓他們都走。把我這套房子留下來。」
法|院的人都來了,鬧到這個節骨眼,咋能輕易放棄。不然法律權威何在?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大家都有理由不尊法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