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邊眉尾上有個小傷疤,是那年我家養的豬跑了,我老伴急著去追,結果一不小心摔在石子路上,磕破了皮,流了好多血……」
「她最愛扎辮子,兩條大辮子甩在胸前,走起路來,特別有精神……」
「她顴骨有點高,有人說顴骨高克夫,」說到這裡,老頭原本笑著的臉隨即暗淡下來,「可是她怎麼走得那麼早啊。」
過去的一點一滴被毛線針從記憶里勾出來,左扯右連,把原本稀鬆平常的日子織成只有知道觸感的衣服。
安嘉志在老頭的絮叨中凝神畫畫,這次他畫得很慢,慢到圍觀的人都等急了。
姜崖知道,即便是經驗十足的畫像師畫人物像也得半天,更何況這種從隻言片語中提取面貌特徵的,怕是要花費更多時間。
「以前家裡窮,我們結婚的時候沒錢拍結婚照,後面我出去學了三年技術……更忙更沒時間。我老伴倒是提過幾次拍照,可我總是忙,總往後推,後面她也不提了。最後她沒的時候,家裡一張照片也沒有……」老頭低下頭,「只有我記得她長什麼樣。」
旁邊原本還鬧著玩的人們一下子都沉默下來。
「等我死了,這個世界上誰也記不得她長啥樣了。」老頭滿臉暗淡。
安嘉志許是想到他早逝的兒子兒媳,手上一頓,沉默片刻後,手又動了起來。
五分鐘後,他讓老頭上前一看,「是她嗎?」
他沒說像不像。看來對自己的手藝十分自信。
老頭湊上前來,只瞥了一眼,雙眸便順勢亮起來,連聲喊道:「是!是!是!」
畫布上一個年方二八的小姑娘躍然紙上,明月臉,雙馬尾,笑起來眉眼如勾月,若是再說話大點聲,怕是這姑娘就要從畫布里驚醒,從上面走下來。
老頭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撫摸,又唯恐嚇到她,這一幕便消失不見。
他喃喃自語,「真好,真好……」
姜崖在旁看得真切,心中升騰起一股說不上的感受。原本擁擠的肖像攤越發人多了,安嘉志面前排起了長龍。
他的孫子安城守在一旁,笑呵呵地銷著鉛筆,還不忘喊著大家不要擁擠。再也不是之前不敢出門玩耍的怯弱模樣。
就在這時,有人大喊著著錢包丟了。
姜崖面色一頓,剛想出聲問情況,對方連蹦帶跳地左看右看,晦氣地喊道:「到底哪個殺千刀的把我錢包偷了!」
周邊的人不是工廠同事就是村民,有人附和道:「都是自己人,撿到錢包肯定會說一聲的啊。」
那既然丟了錢包沒人吭聲,是不是就意味著……
丟錢包的這人姓王名策,是位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本就是個脾氣暴躁的,頓時嚷嚷道:「真是倒霉啊,我錢包里有現金,有我家鑰匙……」
姜崖給導遊寧瑤使了個眼色。寧瑤立馬上前安撫說村支部設置有失物招領,可以帶他過去看看,萬一有人撿到呢。
「那最好!不然我們人這麼多,非把你們金竹村掀個遍!就不信找不到小偷!」
搞旅遊就是這樣,哪怕你前面做得再好,再到位,也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讓遊客心生不滿,導致差評。
哪怕這個失誤不是自己造成的,也會將前面所有的一切都否定。
姜崖上前溫聲道:「您能回憶一下,上一次看到錢包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
……
一路吵鬧,一行人衝進了村支部。
宋香巧值班,她急慌慌地找了一圈後,「剛才有人撿了雨傘、書包……還真沒有錢包啊。」
王策一聽急了,「我錢包里有現金……」
這時,安芝滿臉大汗地衝進來,「香巧姐,我撿了個錢包。」
安芝今天放假。她母親姬蓮花總算在前幾天把家裡的房子收拾地符合村里農家樂的開業要求。中午接待了三桌客人,忙得不可開交。她撿到錢包後,忙裡偷閒趕緊送過來。
「這裡面有一千塊錢。全是新錢。」安芝雙手緊緊攥著錢包。
姬蓮花把錢看得緊,老公安思源雖然每月都會給一大筆錢養家,但安芝身為女兒一分零花錢都得問母親要,每次要錢還被數落。她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錢,自然又激動又緊張。
「我的錢包。」王策驚呼道。
姜崖鬆了口氣,他朝安芝道了謝,把錢包拿到手上,轉身問:「王先生,您確定這是您的錢包?」
王策眸光死死盯著錢包,笑嘻嘻道:「是我的錢包!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