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想順手點火將其燒了了事,卻在看到「小羽親啟」那四個字時。終究還是重新封上信紙,忍了下來。
他方將信收入懷中,屋外第三聲爆炸便震天而起。
姜慎和沈楓看起來都是那種一臉命大的樣子,酈羽倒不太擔心他們。可這回,屋外卻如臨大敵,一聲接著一聲的尖叫撕扯著他的耳膜。酈羽所居之屋無窗,他看不清外頭景象,只得起身,叩響門扉。
「大人!大人!」
他見始終無人應聲,敲門的力道便越發急切。
「請問外面是怎麼了?」
門始終未開,回應他的只有一些腳步遠遠地迴響。更叫他難受的,是忽然席捲而來的劇烈頭痛。
敲了半天門外也沒反應,酈羽捂著腦袋,身體順著門緩緩坐下,眼前一陣恍惚。
許多斷續的片段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自己似乎還在家中,不知怎的與酈嶠一同藏在逼仄衣櫃中。
酈嶠死死捂著他的口,不讓他出聲。
而他向外看去,竟是祖父和太子姜恂,還有幾個紅髮碧眼的西戎人在說話……接著,耳邊就是一陣方才那樣的爆炸聲,而酈府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自己卻一身嫁衣,被人攙上了喜轎……
可揭開他蓋頭的,既不是姜忱,也不是姜慎……竟是與他一樣著一襲綠色嫁衣的酈嶠!
「阿恕!」
看到酈嶠的臉,酈羽被嚇得叫出聲,竟不知不覺喊出了姜慎的名字。他眨了眨眼,待眼前景象漸漸褪去,才方知還好只是出現了幻覺。
可緊接著,一股冰冷自足底向他襲來。
他低頭一看,發現水已經淹進了室內。
酈羽意識到要是這樣下去,自己說不定會被活生生淹死在這間屋子。他奮力拍打著門,希望那些人能開門先放自己出去,可門外雖似有人跑動和叫聲,卻都離自己很遠,沒有人來管他。
水勢漲得驚人,眼看著就要淹沒他的小腿。酈羽的決策很簡單,他咬了咬牙,驀地閉上眼,猛地退後幾步隨即攢足了力氣,傾身衝撞門板。
一下,兩下,三下……第四下時,他跟隨被撞開的門板一同跌入積水中。
酈羽冷不防被嗆了好幾口泥水,掙扎著起身,外面地上的積水已經到了他小腿肚。他便撕了自己的衣服下擺以保行動。
屋外果然是一個人都沒有,那些衙役去哪了?
酈羽一步步蹚過積水往院外走。有些一臉慌張的州府下人或衙役懷裡抱著東西從酈羽身邊而過,卻只是匆匆看他一眼。酈羽就這樣順利地離開了知州府,來到街巷上。這裡的水勢還要更嚴重,耳邊的鬼哭狼嚎連綿不絕。除了騎馬拉車的,他甚至看到有百姓划起了船。
……他要去姜慎。
酈羽如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或許是剛剛那封信的緣故,此刻只有看到姜慎,他才能放下心。就在此時,有什麼黑色的東西緩緩接近自己。
他低頭一看,竟是一具四肢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屍體。
多半不是在這裡淹死,而是死了後從前面漂過來的。可想而知江堤的方向水勢有多深。酈羽臉色煞白,踉蹌兩步,自己也差點摔入水中。可想要見到姜慎的念頭更加強烈。
……於是,所有人都在前往高地,只有酈羽逆行著想要去江邊。
他要去見他。關於二人的事,酈羽其實還有很多想要問他。積水卻不斷湧上來,酈羽的身體也越來越沉重。
明明是他自己的,但他總是難以控制這副身體。
他知道母親之死和酈嶠沒有關係,他也想和他和睦相處,不讓祖父操心。
他知道看到的那些事不能對任何人說出口,卻還是在姜忱三言兩語下把太子和祖父的事都告訴了他。
他還答應了六殿下會等他回來。
……可他為何哭著撲向滿身是血的姜慎?
這些酈羽覺得不該屬於自己的記憶一個接著一個湧上腦海,酈羽回過神時,水已沒上了他的大腿。他發現自己再不動怕是真要就這樣淹死了。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酈羽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扭頭一看,竟然真的是姜慎騎著馬向他奔來。
見到姜慎那張臉,酈羽沒忍住脫口而出。
「阿恕!」酈羽對他伸出了手。
那人在他身邊勒馬停下,欣喜若狂,伸手用力將他拉上了馬。
「……小羽,莫非你什麼都想起來了?!」
酈羽搖搖頭,「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