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枝見他真的在哭,便氣得打抱不平道:「六殿下剛剛是不是又說了什麼惹你生氣?他怎麼……怎麼總是這樣?!不行,您得去跟晉王殿下告狀,讓他以後不要再來招惹你了!」
「梧枝!」
酈羽一把拉住了他。
「算了,他以後也不可能再來惹我的。」
「六殿下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我不記得了。」
酈羽不是不記得,他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卻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只覺得自己現在喉嚨發澀,心也莫名其妙地很痛很痛。整個人好像籠罩在巨大的水池裡似的,他就快要溺死在裡面了。
「好吧公子,那我們快去主帳篷那邊吧。」
「帳篷?」他發現自己不知怎麼來到了室外,「梧枝,我們這是在哪……?」
梧枝有些著急了,「你到底是怎麼了?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咱們現在還在秋獵上啊?」
經梧枝這麼一提醒,酈羽才總算從晃神中緩過來。
秋獵是皇家重要的祭祀活動之一。除皇親國戚,朝中重臣亦得隨行。屆時,獵場上放出一鹿,由皇帝親自射殺,以中為吉,便是祭祀圓滿之兆。
而自己作為未來的晉王妃,自然得跟著前來。
梧枝攙扶起了他。自陛下那一道聖旨過後,從宮中送來的禮物便源源不斷,幾乎堆滿了酈府的倉庫。他身上這件用金絲繡了百鳥的霞帔就是其中的一件。
而且還是姜忱寫了手信,指名一定要他穿的這一件。
好看自然是無與倫比的,但與之相對的,穿起來也十分行動不便。得讓梧枝替他提著衣擺,他才能走動。
……這跟他小時候在宮中看到的那些樣子十分誇張的娘娘侍君有什麼區別?那時候他還跟姜慎在一起嘲笑這些人穿得愚笨。
雖然幾年前姜慎就說要帶他來玩,但由於很討厭騎馬所以拒絕了。酈羽這還是第一次來皇家獵場。
他這身打扮,只能坐馬車前來。而除了陛下的御車之外,其他車只能停在獵場之外。
祖父並不贊同他來這次秋獵,所以府中只有梧枝陪著酈羽前來。
……甚至因為酈羽選擇放棄了在翰林院的職位,而答應了與姜忱婚約這件事。祖父酈融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主動來和他說過一句話了。
想到這些,酈羽心裡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委屈的,聖旨又不是他能違抗的……同樣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主動找過他的還有姜慎。在他待嫁的這些日子裡,酈羽總還是不由自主地望向牆頭的杏花樹,他覺得那裡會出現那張他熟悉的臉。
可是沒有任何人來。
直到剛剛,他在獵場門口碰見了依舊騎著那匹烏雲蓋雪的姜慎。阿花早就與酈羽相熟,見到酈羽,要不是韁繩在主人手中,怕是興奮得衝著他想跑過來。
姜慎與他其餘兄弟姐妹一樣,生了一雙上揚的鳳目。可他這雙眼睛總是內含桃花,看起來極為親和。他本就生得膚白個高,如今,隨著他一天天長大,長得也越發越英俊。又不顧身份,經常在市井拋頭露面。便漸漸在雲京城中有了第一美少年之稱,風頭都快蓋過他這位剛剛封王的兄長了。
但他卻總對酈羽搖頭不屑。
「什麼狗屁稱號?那些都是虛名!再多的虛名,也比不過你酈小公子如今與我同乘一馬,奔馳於天地之間!小羽,只要你願意,以後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
可此時,姜慎卻連聲招呼也沒有,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拉著阿花從酈羽身邊走過。
眼看著他就要這樣走遠,酈羽連忙忍不住喊道:「姜慎!」
姜慎這才回頭,卻極其冷漠地瞥了酈羽一眼。
「什麼事?」
酈羽看了看四周來來往往的宮人們,「……能不能到人少的地方再說?」
二人躲到一棵大樹之後,酈羽又命梧枝到前面幫忙把風。等梧枝走遠,這回姜慎先開了口。
「二皇嫂有何吩咐?」
他的話中也沒有絲毫感情起伏,酈羽第一次發現他竟還能發出如此低沉的聲音。
酈羽本想走到他面前,被一句話說得滿臉通紅,在與他還有一步之遙的距離時停下。
「你、你說什麼呢?我與晉王殿下現在還沒有……」
他聽見姜慎像是冷哼一聲。
「板上釘釘之事,二皇嫂也不必害臊什麼。你不用擔心,聖旨既下,是沒那麼容易就撤回的。你這輩子以後,到死都是晉王妃了。」
感覺他話中有話,酈羽聽了也有些惱怒。
「姜慎,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一身黑色窄袖勁裝的少年聳了聳肩,然後從馬上跳了下來。如今他渾身上下最明顯的顏色就只剩那對藍眼睛。姜慎喜歡打扮自己,什麼奇奇怪怪的顏色都穿上身過。唯獨沒有穿過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