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緩緩向前一拱手,隨後雙手伏地鄭重其事地磕了頭。
「正是我那苦命的兒子。大人,您這次若是不能替草民做主,替百姓做主。只怕下一個盒子裡裝著的人頭,就是我的了。」
「荒唐。」
姜慎終於開口了。他今日沒有用屏風避嫌,而是故意吊兒郎當地蹺著腿,堂堂正正地坐在了陳文的一旁。
他對那托著盒子的衙役也招了招手,看了盒子裡的東西,卻連眼都沒眨。又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把那衙役趕走。
「你要誣陷人,可得有個度。給本王睜大你那狗眼看清楚,這位是我肅王府中的王妃,可不是你口中的什麼鄉野村夫。」
劉洪卻哼道。
「王爺您好大的官威啊?這賤夫分明就是沈小雨,昨日他也親口承認了藥山村之事。話又說回來,世人確實皆讚嘆您肅王殿下與肅王妃當年情深義重。您扶著棺木娶親這事,最近還被寫成話本讓戲班子演出來了呢!可大家也知,您肅王當初娶的王妃,是戶部侍郎林大人之子。可這沈氏郎昨日卻自稱什麼?他好像自稱是前太傅酈……」
「閉嘴!」姜慎一聲怒吼。
他隨後站了起來,慌忙看向了酈羽,「小羽,你別聽他亂言,和我拜堂的是你,我娶的也是你!這中間是有……」
……把自己和酈羽的事寫了話本又找人到處去演,也確確實實是姜慎自己干出來的事情。但酈羽明面上還是姜忱的太子妃。當初就算求來了賜婚,卻為了噁心他弟弟,姜忱也不允許酈羽用自己的名字嫁給他。
姜慎現在來不及解釋這些。況且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大夫,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多?一時間被氣得沒來得及反駁。
那劉洪見他沒說話,便更加放肆。
他轉身面對那些鬧哄哄的百姓大喊:「大家看哪!這王公貴族竟當面扯謊,鄉親們,你們說還有禮儀王法嗎?」
他話一落音,堂外圍觀的群眾一片譁然。
「就是!我看這什麼王爺就是個好色之徒,他肯定是貪了那夫郎美貌才護著他的!」
「就是說這人越美越蛇蠍心腸,古往今來那些禍國殃民的妖人不正是這樣嗎?」
「妖人禍世,還是快點弄死他才好……」
「哎呀這死小鬼……別哭了!再哭就讓你被那妖人抓走吃掉!」
姜慎不怕什麼流言蜚語,他知道民言可畏。但也知道這些百姓也只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烏合之眾。在絕對武力面前,他們很快就會被打散成一片。他有些擔心酈羽……
好吧,他看似毫無波瀾,甚至面對這些話,臉上一丁點表情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姜慎似乎還聽到他嘖了一聲。要不是沒看清到底動沒動嘴,姜慎還以為他是在罵自己。
那個像是不耐煩又像是不屑的表情,只在酈羽臉上停留了一瞬。除了姜慎以外,誰沒有捕捉到。
下一刻,他突然眼眶緋紅,半掩著臉,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酈羽的哭聲很小很小,但就是這微弱的哭泣,不知怎的,讓原本極吵的衙門瞬間靜了下來。
陳文又想起那驚堂木,又是「啪」的一聲,但比先前氣勢小了不少。
「沈氏,話以至此,你可認罪?」
酈羽拽著衣袖,輕輕地拭淚道:「知州大人,您青天明鑑,不信我的話就算了,可王爺的話,總不會有假吧?」
他暼了眼姜慎的方向。可這一眼與往常完全不同,雙頰上帶著一抹紅暈。
「我當年…與王爺意外分別,卻不想淪落到了那些買賣哥兒女子的人牙子手中,幾度轉手,最後被沈家姨買了去。剛開始時,沈家姨對我是非打即罵,村里人也欺辱我是個買來的夫郎,不把我當人看……我是想著王爺,才撐到現在的。昨晚……我…我與王爺苦苦久別重逢,我自然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去殺人呢?」
……他這是突然在說什麼?發什麼瘋呢?
雖然姜慎本來聽得一頭霧水,可酈羽哭得那叫梨花帶雨。他看了,簡直恨不得現在就去把他抱進懷裡哄,邊哄邊擦淚。
而酈羽每每剛抹完臉,淚水又仿佛不受控般溢出了,一來二去,他的眼睛都哭腫了。可這樣非但不難看,反而襯得他更為楚楚動人。
「後來,沈家的大郎……也恰巧,就是如今王爺的侍衛沈大人竟回來了。沈大人如今替王爺做事,已不便在他母親面前露面,於是將孝敬母親的金子給我來交由沈玉英。」
「我本想就這樣帶著金子逃跑,可一看見沈姨那垂垂老矣的樣子!又想得她寡母不易,我這才沒有離開。那日,沈姨拿了金子,要我去橋頭鎮草市買些貨,誰知這金子就被這幫歹匪盯上了……」
此時說罷,酈羽忽然放聲大哭了一陣,隨後再抬臉,眼神仍是柔柔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