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那錢又怎麼樣?他這麼大一個活人,當朝太傅的驕子,卻被當成商品一樣賣來賣去。還給這老婆子白幹了兩年的工,弄得跟個鄉野村夫一般,還要拉去跟死人點鴛鴦譜……
他當時就應該犯那個糊塗,揣上金子,再把姜懷樂這小兔崽子丟了,自己一個人跑回京城逍遙快活。
一想到這些,他本就欠佳的心情,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酈羽每次一生悶氣就會像瘋了一樣拼命幹活。沈姨習慣了,對他視若無睹。
只有懷樂總像條小癩皮狗纏著他不放。
「阿羽,你別幹活了,陪我玩嘛。姨姨說你可以不用那麼累的。我好想你像上次那樣幫我去捉蝴蝶哦。」
「阿羽,你看這裡有好多話本呀!但是我認不了那麼多字,你讀給我聽好不好?」
「阿羽,村口那兒的河水已經不涼了,你帶我下去抓小蝦子好不好?」
「阿羽…」
「阿羽……」
被連續糾纏了幾天後,酈羽才終於回了話。
「別喊我。」
他把滂臭的泔捅猛力放下,冷冷地道。
「自己一邊玩去。」
姜懷樂又被他斥了一臉,癟著嘴看起來想哭又不想哭。沈姨卻嗑著南瓜子,悠然道:「別管他,他經常這樣,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調理好的。」
什麼調理好了?做夢!
他在心裡破口痛罵。並發誓打死也不理那臭小子。
酈羽發誓也沒什麼用,姜懷樂還是每晚都要吵著跟他睡。就算把他往床另一側使勁推,到第二天早上也必然胳膊腿都壓在酈羽身上。
但他想,自己也絕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他到底還是得想辦法拿著錢跑回京城的。
這段時間,自己藏在雞窩裡的小荷包已經比先前重了許多。他可以先去橋頭鎮,拿著這些錢混進前雲京城的商船,再替商船幹活餬口,一路混到雲京。
酈羽對自己現在干粗活還是挺有信心的。
於是,機會就這麼來了。
沈姨前日不小心把腰給閃了,疼得走不了幾步路。賣藥的任務只能落在酈羽身上。
那未曾蒸曬過的朱心藤長得像只大蟲子。但製成藥之後,便恰如其名,仿佛一顆人的心臟。血紅色比新鮮採摘下來的時候顯得更妖冶艷麗。
酈羽不太敢去碰制好的朱心藤,就是覺得它看上去血淋淋的。而為了賣相更好點,沈姨還特意準備了一個藥盒子,用棉布細細地包好放了進去。
「……其實娘,咱們現在也有錢了,沒必要去賣這藥了吧?」
「你懂什麼。」等酈羽把包裹掛在身上,沈姨又不放心般緊了又緊,「財不外露,不然是要惹禍上身的。」
不過,雖然沈姨說得也倒沒錯。但酈羽已經想好了,這朱心藤是他當初冒著風雨用命換回來的。他既然拿不成那金子,朱心藤卻總該是他理應得到的。
制好的朱心藤得按銀子換算,一顆能賣上二十兩銀子,酈羽當初摘了兩顆。這些錢起碼夠他回京路上吃喝了。
就一盒朱心藤,還不至於要借驢車。酈羽得自己從藥山村走到橋頭鎮。以他的腳程,也得花上將近半天時間。
所以他天未大亮就收拾好東西,還戴上了用以遮陽的帷帽。就在準備動身時,本來正在熟睡的懷樂像是感應到什麼,睡眼惺忪著跑了出來。
「阿羽,你要去哪?」
懷樂見到酈羽身上的包裹,立馬就顯得不困了。
「阿羽,你是想丟下我?!」
酈羽還沒說話,沈姨伸手摸了摸懷樂的頭輕聲輕語地安慰道。
「小樂兒乖,他只是去鎮上買點東西,晚上就會回來的。」
懷樂卻看都不看她,奮力甩開了她的手。急急忙忙跑來酈羽身邊,抱緊他的腰不肯鬆開。
小孩急得眼裡淚水直轉。
「不行!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跟著你!」
沈玉英也跟著上前,抓著懷樂的胳膊想把他從酈羽身邊拉開。
她繼續好聲好氣道:「樂兒,阿羽去街上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你不是喜歡上次那松子糖嗎?還有糖葫蘆,泥人兒,讓阿羽都買給你好不好?」
懷樂卻尖叫起來,聲音大到惹得不遠處的一陣犬吠。
「我才不要那些!我、我只要阿羽!我只要阿羽陪著我!」
見哄也沒用,沈姨皺著眉頭,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一點不乖!」
而至於一直沉默的酈羽,他並不是不想點什麼,而是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撿到姜懷樂是剛過清明後的事,如今已經快要端午了。這本該是金枝玉葉的孩子跟著他,居然漸漸地習慣了村子裡這種一個雞蛋要兩人分的窮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