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走過去,左顧右盼,想找出那部分虛擬實境技術。
一隻金邊藍翅蝴蝶飛到他面前,撲騰幾下,停在他的鼻尖,翅膀緩慢地一張一翕。
葉桉不再動作,凝神聚焦在蝴蝶,藍撲撲的翼部磷光閃閃。
片刻他用手指輕輕撥動翅膀,像輕點水面,蝶翅暈開一圈波紋,紛飛時穿過他的手指,繞啊繞,兀自飛遠。
他的視線緊跟蝴蝶的軌跡,它在空中上上下下,徐徐降落在一朵蘭花,收攏了翅膀。
倏然蘭花枝莖顫動,驚得蝴蝶飛到溫泉另一頭。
葉桉看向叨擾的人,少將脫掉了浴袍,光溜溜地,只穿著一條平角短褲,蹲在邊上調試什麼東西。
皮膚是血氣十足的白,虎背蜂腰,橫著幾條淺淺的、長短不一的疤痕,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略微隆起,力量感明顯。
以黎明星號的醫療水平,完全可以在治療階段不留疤,或許是形勢來不及,或許傷疤是軍人的榮耀。
少將起身面向他,胸腹同樣散布幾條淺白的疤痕。
「濃度調好了。」
葉桉點點頭,手放到領口,一時沒動。少將還不動,是要看著我脫衣服嗎……
似有所感,黎諾不著痕跡地回過頭,先一步下水,背對著他。
很快身邊響起落水聲,黎諾下意識看過去,晃動的水下隱約可見那具薄肌覆蓋的身軀,養了半年,可算快達到健康的標準。
鎖骨里盛著小小的水窪,喉結像一顆花苞,苞尖綻開帶來細微的顫動,唇瓣沾染熱氣變得紅潤。
再往上,視線交匯。
葉桉:「……」
黎諾神色自若,噙起淺笑:「舒服麼?」
葉桉一頓,點點頭:「嗯。」
水裡游弋著綠離子,吸附在皮膚表面,發生化學反應似的,皮肉里的酸痛勞累全部替換走了。
周身舒暢,葉桉忍不住往下沉了沉,下巴沾著水面,濃濃的水汽撲到鼻尖,氣味有點好聞。
鬼使神差地,他的頭漸漸沒入水裡,黑髮海草般漂浮在面上。
四面八方都是水,順著五竅流進大腦,綠離子附著神經,昏昏沉沉,發泄過後的爽快、輕盈似乎也被替換走了。
「嘩啦」
脫離水面,葉桉急促地呼吸,眨著水流不斷的眼睛看向黎諾,對方的手掌覆上來,抹掉了礙事的水珠。
熱氣氤氳,少將的面容朦朧,表情似好非好。
「我以為你勉強解決完一項記掛就想解脫。」
他聽見少將這麼說,好比一支利箭,正中靶心。
不然呢。
沉疴經年累月腐蝕血肉,就算挖掉表面一層,被掏空的地方也補不回來,空的始終是空的。
何況算不上解決,死亡哪來的解決方案。
但葉桉試圖反駁這話,好讓少將安心。
他努力地深入,努力地攢起一口氣,努力地提到胸腔,卻如同達到極限的弦,啪地,泄了。
累。
葉桉垂下頭,肩膀頹然卸勁,額前髮絲滴答滴答,隔在他和少將之間。
隨後一隻手掌把他額前的髮絲往後捋,撥開雨簾,四目無遮攔地相對。
黎諾屈指輕敲葉桉的額頭,「一年還沒到呢,再等等嘛。」
他張口想繼續說,一年之後你還沒找到支撐的力量,那就算了。
這是他一開始的想法,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點點說不出口了。
算了。
別吧。
黎諾向後靠,手肘擱在泉邊刺啦啦的葉片,仰面望著虛擬的藍天,輕嘆:「再等等,再堅持一下。」
「行嗎?」他轉頭問。
葉桉嘴唇微啟,一聲未出。
可是太晚了……
如果,如果他更早一點遇到少將,十四歲,二十歲,也許,也許結果會不一樣。
念頭出現的一剎,葉桉驚訝了,他竟然第二次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假設。
意料之內的沉默,黎諾無奈地笑笑:「我發現了,如果你做得到或者願意做就會回答,不確定或者不想做就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