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黎諾拉上葉桉的手腕,已經準備轉身,「麻煩你。」
「不麻煩,我現在就去說,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後續兩人沒再跟進,從場館另一個大門出來,旁邊是空中列車的一個站點,剛好下來一伙人,三兩結伴前往展廳。
他們逆著人流,走到無人的花壇旁邊才停下。黎諾四處張望,把花束塞到葉桉懷裡,「等我會。」
葉桉不明所以,抱著花,眼見黎諾快步走向前方一家冰淇淋店,舉回兩支旋風形狀的奶油冰淇淋。
他拿過一支,黎諾手上的那支碰過來,笑眯眯說:「慶祝我們首次合作取得勝利。」
葉桉握著冰淇淋,有話滾到喉嚨口,轉瞬又掉回肚子裡,是什麼他也不清楚。
「想跟我說什麼?」黎諾問。
葉桉搖了搖頭,低頭吃起冰淇淋。
「那我能問個問題嗎?」黎諾取走他臂彎里的花束,放到花壇邊緣的石階上,兩人一起坐下,「為什麼幫那個男孩實現心愿?」
口腔里冰淇淋的香甜淡去,葉桉抿了一口尖尖,在黎諾等待的目光中,含著甜味道:「他媽媽應該很希望自己能做到。」
黎諾微怔,原來和母親有關,「你母親……」
葉桉舔著冰淇淋:「都不在了。」
「抱歉。」黎諾眉心閃過一絲懊惱,神情黯淡下來。
「不用抱歉,」葉桉向他投去平靜的眼神,「死亡是所有生物必達的終點,或早或晚,自然規律而已,沒必要避諱。」
他垂下頭,停頓了會,繼續吃冰淇淋,「無法更改的結果,何必難過。」
黎諾忽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漫過心頭,那句「為什麼要活」,是他一次次冷靜理智自我剖析,看透生命本質的無望嗎?
明明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重要,活不活也無所謂,但是遇到一位無助的母親,卻會心軟地幫助她。
葉桉坐在身邊專心吃著冰淇淋,黎諾依然覺得他隔得很遠,像霧一樣飄渺,抓握不住。
他想葉桉答應自己的一年之約,或許與幫助這位母親的原因相似,並非出於本願,只是秉性里的不忍。
一個對死亡無動於衷的人,要用什麼來留住他?
沒由來的,黎諾一把抓住葉桉的手,在那雙淡漠的灰瞳望過來時倏然鬆開。
他沖葉桉笑了笑,也沒解釋,仰頭望向陰沉的天,舔舐手裡快化掉的冰淇淋,心情像飄在波濤洶湧的海面,起起伏伏,沒有著落。
一陣風起,花樹搖曳,來往行人加快了步伐,唯他們兩並排坐著不動,奶油冰淇淋只剩蛋卷一撮。
降雨預警已經第三次震動黎諾的手腕,他遲遲不語。天空黑壓壓,如同一塊吸飽水的毛巾,輕輕一擰,大雨便會酣暢淋漓地落下。
黎諾看向葉桉,除卻那次感染病毒的療養艙,這張漂亮又冷淡的臉上,似乎沒有出現過明顯的表情。
著急會是什麼樣,狼狽,生氣呢?
黎諾有點好奇。
第一滴雨掉到手背,葉桉抬眸望了望天,第二滴落在眼皮,「下雨了。」
「嗯,走吧。」黎諾不緊不慢地起身,拿起那束花,「直接回飛行器?」
雨滴愈來愈密集,葉桉奇怪地看他一眼,「來不及吧。」
「那就先去前面商店避個雨。」
剛邁出兩步,嘩地一聲,瓢潑大雨兜頭砸下,把他們的腳步砸停了。
太蠢了。
被雨水壓垮的眼皮下,人影模糊不清,黎諾腹誹了一句,拉起葉桉朝商店狂奔。
到檐下,兩人濕成落湯雞,衣服頭髮黏答答地吸附皮膚,整個人仿佛剛從泡了八百年的水裡爬出來,動一下,甩出一串水花。
「不好意思,其實我早就收到降雨預警。」黎諾抹了一把臉,濕發往後捋了捋,露出英挺的面容,不斷有水珠滑過。
葉桉捋順濕淋淋的頭髮,水洗過的臉部顏色好似加重了,五官一下子變得穠艷,表情卻一成不變的淡然,「少將想試驗什麼?」
黎諾傾身靠近他,「你會生氣嗎?」
葉桉納悶:「淋個雨而已。」
黎諾盯著他看了會,「欸,是啊。」他站直身體,望著雨幕,扯了扯嘴角,所以太蠢了。
半響,黎諾轉身進到商店,詢問老闆:「可以借用你們的烘乾設備嗎?」
老闆熱心腸道:「可以可以,你們怎麼濕成這樣?快進來。」
半個小時後,兩人一身乾爽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