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葉桉剛才的話,黎諾眼神一下變得奇怪:「你不是維修工嗎?對軍用飛船這麼了解?」
新一代制式飛船變革較大,葉桉不僅能啟動系統查看能源面板,僅通過能源儲備猜到他的計劃,還能利用飛船激活星核,這是一個普通維修工能做到的事?
葉桉撇開眼,隨口道:「軍事迷。」
「是嗎?」黎諾意味深長地反問。
獲取到的資料顯示,葉桉分明是個普通人。在培育院按部就班長大,沒有出彩的天賦記錄,十五歲不願意植入晶片而前往地下城生活,二十歲重新回到地面,之後十年做著飛行器改裝維修的工作。
雖然地下城的資料無法收錄,但他不認為以地下城貧瘠的條件,葉桉能做出驚天動地的成就。
這人不僅氣質如霧似冰,連身世都像藏著秘密。
黎諾暗自嘖聲,心中的謎團越滾越大。
在他沉思的時間裡,葉桉不聲不響地盯著水杯出神,眼前忽然出現手掌晃動,目光跟過去時聽見對方說:「即使海盜其罪當死,你也不應該這麼做,你的生命可遠比他們重要。」
葉桉抿緊唇與黎諾對視,那雙淺綠色瞳孔看人時深沉又認真,在這樣全然包裹的目光下,很容易產生一種自己對他而言很重要的認知。
而他又說你的生命遠比他們重要。
第5章 螢火(五) 少將未免太自來熟了
葉桉搖了搖頭,心中反駁,不重要,我本來就想死。
他沒有把話說出來,按照以往經驗,向別人訴說輕生的意願,又給不出令人憐憫的理由,往往會被冠上「無病呻吟」「矯情」「想太多」的字眼。
沒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另一個人。傾訴悲觀的同時也將負擔施加給對方。
他第一次向蘭登表達想死的念頭,對方認為他只是太孤單,整日瞎想走進死胡同。時間一長就開始如臨大敵,非要時刻盯著他才放心,生怕他哪刻衝動上頭,做出不可挽回的舉動。
最後葉桉不忍心蘭登陷入草木皆兵的折磨,裝作好起來,努力扮演積極向上,打消他的擔憂。
不知道少將聽後會是什麼反應,不說總歸省事。
「我能離開嗎?」葉桉問。
黎諾來了興趣,向他靠近一些:「你想去哪?回索倫星嗎?」
索倫星的葉桉大概已經死於那場爆炸,自然不可能回去,沒有監測器和人權協會的關注,想死容易得多。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想在下一個停泊星球離開。」
黎諾訝然:「你確定嗎?你應該不知道下一個停泊星球是哪吧,人生地不熟,你一個人去那裡幹什麼?」
人生地不熟才好……葉桉把眼睛轉向別處:「想換個地方生活。」
黎諾盯著他的臉看了會,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不過一番溝通下來,他發現葉桉的嘴挺嚴實,再問估計也問不出有用的話。
黎諾只好作罷,「抱歉,暫時不行,星核在你體內,安全起見你必須留下來觀察至少六個月,確認不會對你,對其他人和星球磁場環境造成影響。」
他停頓一會,補充道:「另外得麻煩你配合伽耶麗的研究,你能活下來完全是奇蹟,不管從哪個方面都非常值得深入,說不定會達成一次歷史性的突破。」
「……」這和告訴健全人無藥可救只能等死有什麼區別。
葉桉暗自嘆氣,整個人瞬間松垮下來,氣息變得透明輕薄,好像一陣微風就會將他打散。
黎諾眼底湧現驚詫,這麼難以接受嗎?
他嘗試寬慰葉桉:「黎明星號一應俱全,完全能滿足你的生活需求,在這裡你是絕對自由的,到時候我會支付你一筆不菲的金額,你想換個地方生活,錢是必不可少的,換個角度當一份工作,會不會好接受一點?」
少將的神情倒是真誠,葉桉卻無情反駁,不會。
想歸想,他習慣期願一次次落空,是與否都沒有意義。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少將不必顧忌所謂的人權,把他當成實驗白鼠,研究也好,解剖也好,盡可隨意處置。
但他知道不可能,就像他聽到少將說可能對其他人事造成影響,具有突破性研究價值時,內心升騰起不可遏制的服從。
道德對人類的馴化根深蒂固,如懸在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時刻鞭笞,逼著人一步步走進痛苦的泥淖。
他受困其中,無法自拔。
短暫的沉默過後,葉桉端起杯子,將剩下的涼水喝完,抿了抿唇,視線輕輕掃過黎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