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位神界的父神,在其中又出了多少力,有多少事情中有他的手筆,也未可知。
樁樁件件就這麼明晃晃地擺在棋盤之上,兩方對弈下似乎分不出勝負。
楚蘅以為自己會輸,可蠱蟲解藥已有眉目,父神的一舉一動也皆在晏空青眼皮底下。
可他也不敢說自己會贏,不悔公子這一處那一處地落子,看不出目的。父神身上的詛咒催動,神魔的和平也不是真的和平。
楚蘅總算說完,他看著涿光上神,等著他再問什麼。
涿光上神聽後確實立即發問,卻不是楚蘅想像中的那些問題,他看著半知半解,「所以這蠱催人命,可是?」
「是。」
「暫時無解,可是?」
「是。」
「那安下禁制,是不是就會像玄凌一樣?」
「不。」
這個念頭,楚蘅也曾有過。可烏元試過,這個法子對於活力正盛的子蠱來說毫無作用,也可以說,玄凌是特殊的,他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與弒心蠱共存兩千年,根除難,但共存易。
這話一說出口,涿光上神的眼神瞬間黯淡,他像個迷路的孩童,不知所措,只能看著晏懷光。
晏懷光嘆了口氣,「她可曾接觸過什麼?見過什麼人?」
涿光上神想了想,「並未。這方面我一向謹慎,伺候茉兒也是親力親為。」
但他又想到什麼,著急且悔恨,「今日我出去了一炷香時間,我不該出門的,我怎麼能出門?」
「涿光,莫要自責。」
「誰要動她?這世上想要她命的人全都被我殺了,還會有誰?」涿光瞬間睜大眼睛,抓著晏懷光的衣袖,語無倫次,「鹿台,是不是鹿台,自成婚以來,我從不曾讓他來看過我妻,是不是他心有怨懟?」
一提到鹿台上神,涿光上神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手指不自覺顫抖,點著頭喃喃道:「對,對,正是如此。」說著他便要起身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去。
晏懷光大呵,「站住,你還嫌不夠亂嗎?」
「那我怎麼辦,我只不過出去一時,怎麼原本還好好的人,就開始止不住地吐血,還有了什麼弒心蠱。師父,我守護了她百年,安穩了百年,我要她永壽永康,她便要永壽永康。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晏懷光閉眼嘆息,抬手定住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的涿光上神,「靜些,茉兒還在。」
楚蘅背過身去,不再看涿光上神,或者說是他不敢看。
涿光上神被定在離上官茉不遠的位置,他雙眼不住地流淚,嘴唇卻死死咬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晏懷光試著往上官茉身上安下禁制,一層不夠,那就再來一層。
上官茉渾身發抖,終於像是受不住睜開眼睛,她咳出一口血來,「不,師父。」
「不……不要。」上官茉努力撐開眼皮,血跡隨著嘴角的弧度上揚,「我知道沒辦法,再怎麼弄都沒辦法,所以別白費力氣。」
晏懷光有些急,「你別管這些……」
「不是的。」上官茉搖著頭,「你們只知道我命不久矣,想要拉住我、強留我。可我真的承受不住了,我皮囊完整,可是在這之下的每一塊肉都在潰爛,燒得我好痛好痛。」
如今的她已經無法連續快速地說完想說的話,她歇了會才再又開口,「不能選擇體面地活,那我能不能體面地死去。即使惡病纏身,我也不要痛。」
這話說得讓人心驚,小屋內久久無人開口說話,只有涿光上神壓抑著的哭聲斷斷續續,聽起來太過悲哀。
楚蘅眨了眨眼,覺得理應如此,上官茉在柴應元的口中,在那段不為人知的隱秘里,便是這般想做就做。
「上官姑娘,弒心蠱良藥將成。」楚蘅還是想要挽回什麼,他不相信在這個世上會有人不想活,更何況她的心中總有牽掛,更不會不動搖。
可楚蘅想錯了,上官茉沒有絲毫猶豫,便為自己拒絕了此後綿綿無絕期的長臥於榻,她淡淡一笑,「別學我。」
之後的三日,楚蘅住在晏空青的屋內,在藥圃、吞心城以及晏懷光的屋內來回走動。
烏元所需的藥材極為珍稀,幸好從前為了解開上官茉身上的毒時曾大批量種植過,也算是陰差陽錯。
而上官茉一天天憔悴虛弱,不肯讓任何人近身,包括涿光上神。第四日凌晨,她難得醒了兩個時辰,迴光返照之狀。
楚蘅又在一個夜裡與夜風作伴,他坐在院內的石凳上,遙看著山腰的燈火。
那處格外明亮,原先只有兩人的小屋突然變得擁擠,慌亂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伴隨著低低的呻吟聲與哭聲,最後越過一陣寂靜猛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