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法力高強，輕易便掃倒一大片魔族士兵，在那之後就大大方方地從護城河離開，不知所蹤。
唯一慶幸的是，吞心城內不再出現詭異的聲音，夜半的傳言也不再使人提心弔膽。
受傷的晏空青和還留有一絲脈搏的烏川被迅速帶回到吞心城主城內，三長老即刻召來所有的醫師，不分晝夜，全力診治，好歹沒讓情況變得糟糕，但也談不上有所好轉。
楚蘅抹掉鼻尖的汗珠，怔忡不安地盯著榻上昏迷了五日的晏空青，眼神空洞，心裡也像是缺了一塊。
晏空青臉色蒼白，躺在那處一動不動。那條藤蔓扎穿晏空青的胸膛，從蓮心穿過，留下不可消弭的裂痕。
諸多醫師看見此傷，均臉色突變，除了將纏繞在內的藤蔓取出外，毫無他法。無論是注入靈力，還是由三長老施加某種聚靈古法，都毫無氣色。
晏空青的胸口傷痕處被裹上一層厚厚的紗布，已經有了癒合之象，但經歷此事的所有人都知道，完好的胸膛內有一顆破損的蓮心，昏睡的上神眼前的是無盡的死期。
楚蘅壓下眼底的酸澀，勾起晏空青的小指，低聲說道：「這一回，也讓我贏，好不好？」
「……」
「好，我信你，你不會說話不算數的。」
寢殿內只有他一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全都化為一口短促的顫音。
烏川和三長老自殿外走進，還未待上幾秒，一股濃重的冷意便撲了上來。烏川身體還未好轉，一時受不太住。他捂著心口，緩了一會，拒絕了三長老遞出的法杖。
「君上。」烏川走到床邊，輕聲喚著。
趴在床邊的楚蘅脊背一僵，埋頭頓了許久，才緩緩抬頭起身，踉蹌幾下，穩住身形。
烏川嘴角揚起一個不大的弧度，整個人都活泛起來，「好久不見。」
楚蘅的眼睛肉眼可見地睜大，他看著烏川，像是沒明白狀況。或者說，這幾日的不眠不休，早就已經耗盡了他的精氣，現在的他空有軀殼，卻失了血肉。
「已經忘了我嗎？」烏川故意開著玩笑，但似乎並未緩解楚蘅內心的焦躁和不可避免的悲觀。
「烏川。」楚蘅後知後覺，將眼前一身素白的烏川和那位被釘子貫穿的人聯繫在一起，他掃過烏川全身，「你醒了，還好嗎？」
「大難不死。」烏川自嘲一笑，很快便轉了話題，「好了，讓我看看他。」
楚蘅機械地點著頭，讓開一步，站在床榻邊，一睜不眨地緊盯著晏空青的臉，「他一直醒不過來，整整五日，沒一刻有過靈力波動。」
他絮絮叨叨說著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症狀，也沒注意到一旁有些無奈的烏川。
「君上？」烏川靠近一步，伸出手指在楚蘅的額頭輕點。
「嗯。」楚蘅暫時停了話頭，轉頭去看。和烏川視線相對的下一秒，便昏了過去。
不知道昏睡之人的識海里都有些什麼，楚蘅原先也不知，但等他看清眼前，弄清真假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識海里已經被一個人完全地占據。
自初次激發靈力，導致周身紊亂，晏空青幫忙梳理後，楚蘅便再沒踏足此地。再一次回到這裡，他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個現實中很不湊巧，躺了五日，還無好轉跡象的晏空青。
神族宮殿內修煉的、忘川水底萬劍相抵的、幻境內護著自己的，坐著看書、站著舞劍，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笑容的晏空青。
凡此種種，動靜相合，無數個晏空青的身影像楚蘅識海中的主人那般，肆無忌憚占據全部空間。
楚蘅歪著頭，對著他們，「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所有的晏空青同時停下，往楚蘅這邊側目，沒有給出回答，但答案早已浮出水面。
原來已經這麼在乎，楚蘅恍然。原來早在自己不知情，整日被心裡拿不準的情愫折騰不停的那些日子，識海早就背叛了他的舉動，主動地將那位罪魁禍首迎了進來，高聲喝彩。
而因著識海相通，所以心聲互通，楚蘅看著兩人交疊的識海，眼中莫名地變酸。
他的識海早已不是窄小的模樣，不知是晏空青什麼時候梳理的。那些鐵鏈已經消失，而衝突的紅色靈力也不再亂竄，安分極了，鋪在識海內部，像一片赤紅的海。海的那頭，則是一片銀海，廣闊無垠，屬於晏空青。
兩人的識海緊密相連，看起來尤為適配。兩片海域的交界處，銀紅接壤，也是頗為和平。
不過也只是平和一瞬，下一時間，銀色海水忽地翻滾不歇，原本毫無波瀾的海面掀起巨浪，朝赤紅的海這邊拍打而來，兩邊的海水交纏不止，混作一團。
楚蘅連忙奔去，只一踏入晏空青的識海，周圍的景象便驟然變換。
雷電驟雨，疾風狂卷。晏空青坐在識海中央，眉頭蹙起，死死咬著下唇。識海內多出許多楚蘅的身影，跑著跳著，聒噪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