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療倉庫那刺眼的白燈下,他看見了「祝余」整個身體猶如被街道那些報廢零件一般地趴在地上,可那顆頭卻抬著在對他微笑。
那雙他所熟悉的眼睛中生出了火焰的光,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原先街道上每個月定期摧毀那些報廢零件的火焰,有些廢件甚至會因為燃燒收縮而產生無力地震顫,然後迅速化為灰燼。
那時的他感覺這火焰可以摧毀一切,包括自己。
他看見了,「祝余」的嘴唇在無聲地蠕動,他讀出了,「祝余」想說的話。
為什麼不拼一把,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不是嗎?
「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做的。」
銀笑容不變,只是目光中摻雜著些許高高在上的憐憫,「我當然知道你什麼都願意做,不過現在你的力量還遠遠沒有達到可以為我們所用的地步,你需要一些……一些質的蛻變。」
祝余並沒有看到銀那一成不變笑容下的輕蔑,不過也可能是,他早就習慣了那種輕蔑也說不一定。
「卡——」
導演尖銳的叫喊聲打斷了二人,祝余這才從這段內心戲中回過了神,他的身體仍然在不自覺顫抖,他抬頭望嚮導演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突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錯覺。
他們真的在拍戲嗎?
這些充沛的感情,真的是他作為一個十八線糊咖入戲能夠感受到的嗎?
本能地,祝余有一種危機感,他幾乎下意識去想,如果拍攝的真的是他的過去的話,那這些影片會給誰看?
他們想要了解什麼?
祝余被自己大腦里可怕的念頭嚇了一跳,他看向黑漆漆的鏡頭,心底生出的那股寒意不斷向外蔓延,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一定是他多想吧?
導演已經走了,可祝余還是有種被窺探的毛骨悚然感,就像是被捕捉住無法逃脫的獵物,它的每一次自以為是的驚慌都不過是徒勞。
【………】
不對不對不對。
祝余呆愣地站在原地,懸浮的攝像頭早已經跟隨著導演的離去而退場,但他的耳邊響起了近乎荒謬的電子雜音。
無數嘈雜而跳動的無意義音符在耳邊響起,又無比的熟悉。
眼前仿佛正在形成一場不為人知的電磁風暴,稀碎微小的藍色的閃爍的方塊跳動,終於在眼前匯聚成了極小的一行字。
【祝 余 醒 過來_】
荒謬的世界在此刻展現出了那隱藏的冰山一角。
祝余睜大了眼睛,藍光照亮了他那如同鬼魂一般的虛影,蒼白的臉在沒有任何表情的模樣下像是該擺放在櫥窗內展示的精美商品,只有微微起伏的胸部才能看出他還是個活人。
漸漸地,他那雙鮮紅如血、不停閃爍著光芒的的眼瞳剎那間熄滅,猶如燃儘自己最後一絲熱量的餘燼,消散如煙。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很擁擠,好像有什麼一直蟄伏的東西因為那一行古怪的文字而躁動不安起來,心臟也在激烈收縮,被瘋狂擠壓,「卡塔——」
鎖被打開了。
無數熟悉的陌生的畫面。在這一時刻一同迸出,將他本就因為強壓而一團漿糊的大腦攪得天翻地覆。
祝余感覺自己要瘋了,他努力抓住一旁的機械臂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他做不到,無數記憶沖刷著他,他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剛剛的雜音消失了,出現在耳邊的是一道極為陌生的電子音。
【祝余,好久不見。】
過了很久,整個空間內迴蕩著男人低啞的笑聲。
祝余從地上站了起來,再睜開眼,紅色的火焰重新燃起,但右眼突兀變成了藍色。
「你知道現在我看起來像什麼嗎?就像那種年紀還不大的小孩兒耍帥扮酷追求特立獨行,非把自己一隻眼睛更改瞳色一樣。」
祝余緩緩開口,「和蠢貨沒什麼區別。」
【您還是如此惡毒而自私呢,不過看來在監獄的日子裡,也多少受到了些許改變,畢竟您原來可不是這麼在意別人眼光的人。】
「別一口一個您的,這狗屁設定是哪個腦子有病的搞得?對了,你把所有我的直播間都關閉了,對吧?我可不想我們現在的對話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