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那一個鏡子為延伸,突然出現了無數面鏡子將祝余團團包圍,每一個角度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被清清楚楚地反映在了那些鏡子上面。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白世,你想要讓我看到什麼?」
白世嗤笑了一聲,然後那些奇奇怪怪的鏡面開始發生了變化,它們不再忠誠地反射,而是開始扭曲,然後如雪融化一般像地面流去。
還是一片黑暗。
「你這麼做有什麼用?如果想殺我,殺就好了啊,你到底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忽然,周圍猛然變亮,一股瀝青般粘稠的黑色液體從地面往祝余身上攀爬,祝余討厭這種感覺直接開始擺動身體希望將這些黑色液體甩出去,只可惜都只是徒勞,那些紅色液體並沒有如他所願順應重力落於地面,反而活物一樣沿著他的腿、手臂不斷往上攀爬。
它的觸感其實並不如祝余想像中或者表現出來那般黏膩,質地是光滑的,更像是某種流動性差的水流或者某種不粘手的膠體。
祝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詭異的東西包裹住了自己,忽然間感覺自己正在向下墜落。
他的靈魂仿佛脫離了身體,不斷地向下墜落,心臟在這種時候跳動的極為緩慢,突然他只覺得腳下踩到了什麼實地,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周圍就不再是那個漆黑一片的空間,而變成了無日無月、陰雲籠罩的破敗城市。
他站在一個閃爍著無數霓虹燈光卻無比破爛的街道,視野邊緣不知為何散發著幽藍色的光線,他向那些閃爍亮光的建築物看去,在巨大的投影屏幕下的是脫落的牆皮、四處飛舞的垃圾和遍布到處的顏色不明的組織液。
下一秒,在看到近處街道景象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然因為緊張而無法控制地放大。
街上一個挨著一個……躺著的全是,各式各樣的人類屍體。
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則支離破碎,在被改造後的機械義肢旁邊像一坨爛肉一般,甚至有些面目全非的臉上,嘴角居然還掛著笑容。
何等噁心的地方。
腳下踩得道路上遍布著不知道什麼生物的粘液,踩在上面感覺鞋底都要黏上去,有的地方向上拱起,如同野獸的獠牙一般猙獰地露出裡面破碎的沙石。
「很懷念對嗎?」
白世問道,祝余不知道回復什麼,只是在目光落在那些各式各樣的屍體上時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我查過了,這可是檔案中說你出生的地方不是嗎?重回舊地……心裡是什麼感覺呀?」
「砰——」屍體堆里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祝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無法忍耐、難以抑制的情緒在這一刻踢開了所有理性思維占據了他大腦的主導權。
他緊握雙手,痛……腦神經痛得像是被烙鐵燒紅了……祝餘一手緊緊握住那把刀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胸前,害怕那顆心臟在此刻因為激烈的情緒痛得炸開來。
明明他並沒有在這裡生活過的記憶,明明這些他都已經忘卻了,可是當自己的過去,自己曾經出生生活的地方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祝余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這裡……這個如同地獄一般的地方,就像是詛咒一樣的提醒著他。
為什麼一定要贏?
為什麼對於勝利有如此之強的執念?
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可以擁有力量的身體?
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不公平了。
有的人活著和一隻低賤的蟲豸沒有任何區別,但有的人生來就站在特權的頂點享受著所有的一切。
他們從不會為無法擁有力量而發愁,他們也不會因為痛苦而絕望,因為他們的生活根本沒有痛苦。
祝余死死攢緊了胸口的衣服,他實在太卑微了,所以想要得到什麼必須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代價……甚至是生命。
祝余以為自己全都忘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失憶了,無論看到什麼過去的事物應該都無法再在他的心中掀起波瀾,這種冷眼旁觀的感覺更像是一個過客,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無視那「無能為力」的憤怒和不甘……
可事實證明,失憶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向著時光的漩渦中墜落,重新變為那個被他遺忘的瘋子。
「我真的是要謝謝你啊,白世。」
祝余低下頭,「你真是讓我想起了一些,我以為早就已經忘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