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副導演喊了卡,齊楓這才收回視線,看向屏幕。
這一條喬晏飾演的角色推開了被列為重點監控點的倉庫的門,手裡緊緊捏著槍,卻發現裡面只有南嘉木一個人。
這場戲的重點就是他眼裡警惕到錯愕的轉變,算是比較中規中矩的內容,出不了什麼大錯,齊楓只隨意地掃過去,卻在看到喬晏的微表情變化時微微一怔。
「齊導,你別欺負我們外行人看不懂啊,這演的和劇本里說的也不一樣吧?從警惕到錯愕,他的錯愕呢?就那麼一閃而過了?我怎麼覺得這後面的情緒是憤怒呢?」
齊楓沒說話,來回拖著進度條,然後笑了,「這條過了啊,非常好。」
宛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肥頭大耳的李總臉上,他連漲得通紅,正要討要說法,看出名堂來的編劇就先向他解釋劇情:「李總,您手上的劇本只是片段,往前翻一頁就能看到,在這之前,男主已經開始懷疑對方了,只是在親眼看到他出現在被監控場所前都不願意相信。」
「因此,」齊楓緊接著他的話說,「錯愕只是一瞬,緊接著占主導的情緒應該是憤怒,喬晏把握得很好。」
李總還不罷休,看了整整一個上午,愣是沒挑出來一點毛病,南嘉木和喬晏的演戲發力方式不太一樣,但各有千秋,拍到最後李總甚至被他們倆的演技代入進去,開始翻看劇本里的後續。
「李總,麻煩您把劇本還給我吧,上面有一些比較重要的筆記。」喬晏的小助理恭恭敬敬地攤開兩隻手,臉上笑眯眯的。
回過神來的李總重重清了清嗓子,把劇本往小助理手裡一放,對導演說道:「拍攝辛苦了啊,我會好好給公司反饋情況的,繼續努力。」
那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就這麼走了,南嘉木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驚訝,「他好像不會撤資了。」
「資本家最看重利益,我們的對手戲符合他們的預期,只要能夠讓電影有水花,他們不會撤資的。」喬晏說著又想到什麼,問:「你現在簽經紀公司了嗎?」
「沒有。」
從入學以來就有很多公司想簽他,但是南嘉木自認為演技半罐水,太早進入名利場不一定是件好事,所以一直都自己去試鏡。
「等著吧,」喬晏拍拍他的肩膀,「很快就有人給你遞橄欖枝了。」
「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經紀公司,不會隨便簽約的。」
喬晏腦中冒出一個想法,礙於和星芒簽約的事情還沒公開,又按了回去。
接下來幾天的拍攝格外順利,很快就到了兩人殺青這一天,開拍前兩人按照慣例對戲,最後一場是白月光為擋槍「死去」,然後被大火燒得一乾二淨。
聽完兩人情緒充沛的對詞,一旁給化妝師打下手的小助理忍不住說:「編劇真適合去寫狗血愛情,人死他面前了他才發現自己的心意,不得傷心死。」
小助理叫吳虞,是喬晏進組前新招進來的,馬上就畢業的應屆大學生,眼神里還有獨屬於這個年紀的清澈,做事風格倒是很踏實。
他不知道喬晏身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更不知道幾乎同樣的場景也曾經發生在他身上過。
電影裡,在兩人結識前期,男主飾演的角色一直從各個方面看不慣他,直到對方「死」在眼前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真心。
但他一直到結局才知道,這一切從初遇開始就是蓄謀已久的騙局。
化妝師順口接話:「傷心有什麼用,早幹嘛去了?也就是劇情里才有這麼好的事,人死不能復生,死了就是死了,後悔一輩子也沒有用。」
「其實,」喬晏輕聲道,「後悔一輩子的情節,只會出現在電影裡。在現實里,最快一瞬間,最慢三五年,時間確實可以撫平一切,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浪費餘生,大家都很現實。」
這話一出,天真的小助理愣了愣,「小老闆,你好現實主義啊。」
「還好吧,我是比較浪漫的那種現實主義。」
其實吳虞還想說,這位小老闆明明是他的同齡人,但比他成熟得多,只是這種成熟中間夾雜著某種類似於憂傷的情緒。
他把不太合時宜的話吞了回去,認真地比出一個大拇指。
喬晏順著他的話調侃自己,說完才覺得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
他突然想起了那盆月季。
月季又叫月月紅,顧名思義,養得好的話每個月都會開花。但喬晏的那盆月季苟延殘喘了一年,費心照料,最後還是死了。
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的人,哪有功夫去想什麼浪漫。
為了追求拍攝效果真實,劇組專門報備用真火,只有最後整個倉庫都被燒掉的畫面是特效。
純黑色的A8在劇組拍攝範圍外停下的時候,不遠處的火光已經燃了起來。
即便一早就查到了拍攝內容和劇本,楊遠還是捏了把汗,生怕後面的江熠明被這場景勾起回憶:「江總,有工作人員在外面守著,車應該是進不去了。公司那邊還有事,要不我去聯繫一下,把東西轉交給喬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