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兩聲後，裡間卻反常地一片安靜，倒是沒見家裡那隻興奮的傻狗竄出來。
也沒見傻狗那隻貓貓跳出來。
大狗輕輕「嗚」了一聲。
——他們呢？
狗子們盯著明顯不對勁的少年，眼裡閃過一點擔憂，自如地搖了搖尾巴。
——傻狗去買菜，傻狗硬要貓貓陪他去買菜。
大狗愣了愣，點了點頭。
又趴了一會兒，屋子裡沉悶又低落的氛圍不僅沒消褪，明顯更加沉重。
身上有年輕時候留下的刀口，外加年邁到已經行動不太便利的大狗嘆了口氣，還是掙扎著起來了。
緩慢繞過幾隻圍在它身邊的小狗崽，緩緩走向了這個難過的孩子。
靠近後看了他一會兒，大狗低下頭拱了拱。
江應軒猛地一顫，低頭一看，通紅的眼睛瞬間一滯。
這隻大狗是這裡最年邁的一隻，不光年紀大，身上還有一條格外長的刀口傷了根本，身體一直以來都是最差的。
現在年紀大了，瞳孔已經渾濁，連身子也是搖搖晃晃的。
嚇得他趕緊蹲下來，一把穩住它。
啞著聲問：「……你怎麼來了？」
「是哪裡不舒服嗎？」
大狗靜靜看著他，有些吃力地晃動尾巴。
——你怎麼了啊？
江應軒動了動唇角，看著老邁的大狗，又下意識看向毯子上那一堆狗子。
平時防備心過重，只對大媽一個人親近的小傢伙們，這會兒正餘光一瞥一瞥地朝他望過來。
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神，又立刻假裝隨意地閉上，掩飾地晃一晃尾巴。
江應軒看著看著，鼻子忍不住一酸，把大狗往懷裡帶了帶，讓它靠在自己身上。
「……我還以為還得好久才能讓你們接受我呢。」
嗅到他身上格外低迷的味道，大狗一動不動，轉了轉渾濁的瞳孔，正好看到擺放在小凳上的手機屏幕。
它努力睜了睜眼，模糊的視線仔細辨認。
畫面里，城郊三條路的交岔口，兩隻警惕的小狗正小心翼翼，探頭探腦地從隱蔽的草堆里走出來。
大狗不由得「嗚」了一聲。
流浪得久了，這城市的貓貓狗狗它都認識。
觀望了一會兒後，兩隻小狗就熟門熟路地朝另一個草垛里小跑。
很快就跑出了攝像頭抓拍範圍。
它們要去的地方是對面一個放糧點。
是江應軒每天早上都要經過，備下至少夠五隻貓貓狗狗吃飽喝足的糧，一天來回兩趟的隱蔽點。
按照前幾天的規律，兩分鐘後這兩隻小狗就會興奮地跑回來，就著小路打個滾，追追打打地路過攝像頭。
而屏幕里，足足過去五分鐘後，畫面還是空空蕩蕩。
大狗眨了眨眼，看著屏幕里空曠的地面。
知天命的動物對危機有著敏銳又明悟的直覺，大狗閉了閉眼睛，心跳一頓一頓，突然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江應軒環抱著它，剛想把它送回毯子上，懷裡的大狗突然抖了抖。
他連忙看過去，焦躁不安的大狗不知道什麼時候抬了頭，目光努力地望著右手邊的屏幕。
江應軒心裡「咯噔」一下。
可剛要拿過手機，大狗突然伸出爪子，輕輕搭了他一下。
扣住屏幕的手瞬間一頓。
正好。
原本空蕩的屏幕里立刻逃竄過兩隻慘叫的小狗。
屏幕無聲，但光看著畫面都足夠讓人心驚。
五分鐘前活蹦亂跳的兩隻小狗，此刻皮毛上全是赤色的液體，驚恐逃竄後，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跑了一路，也滴了一路。
越跑，腳下的血就積得越快越多。
一個趔趄，跌倒後揚起一片塵土，又忍著疼痛爬起來，驚懼地往前逃。
跌跌撞撞的兩個小身影很快又逃出了畫面。
毛髮沾染上的鮮血，外翻的皮肉，眼神里的恐懼，慌亂的腳步，無一不再一次刺痛了江應軒的眼睛。
而接下來則是更讓他窒息的一副畫面。
幾秒後，一個身穿校服，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黑瘦男孩突兀地從鏡頭前掠過。
他低著頭，腳下步子凌亂，很快就跑出了鏡頭。
原本他不該懷疑。
可偏偏他路過了這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偏偏原本應該青春朝氣的一張臉卻陰鬱又冷漠，偏偏寬大的校服口袋上透出來一個尖銳的輪廓。
偏偏象徵著身份的校服上濺起了一點一點深色的血跡，眼看擦不掉後立刻脫下，團成團塞進了書包。
……
江應軒垂下頭看向默不作聲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