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不然這個永無止境的輪迴將會不停不停地折磨他,永遠沒有盡頭……
「媽,聽我講,其實孟翡之前兩次流產的原因和白曉妍這次都是一樣的。」
他怕母親聽到真相後會受不住歇斯底里,於是把她拉進樓梯間。
沒有暖氣的照拂,樓梯間裡陰森冰冷,不知道從哪裡竄進來小風從下往上刮,直刮到人的心裡去。新裝修過的醫院,樓梯間卻還是百年前的水門汀,冰冷的月光落在上面像是照在墓碑上,讓人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寒顫。
「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當媽媽沒有生過小孩啊?男人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女人懷孕,後面十月懷胎和生孩子就都是女人的事情了。」
「是她們不好,保不住肚子裡的小孩。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顧母雙手絞著無紡布購物袋的拎手,像是拽住兩根救命稻草。
「對了,媽有個朋友認識一個老中醫,治療不孕不育很厲害的。等小白出了月子,媽就帶她去看病,親手給她熬中藥。下一胎一定保得住的,媽給你保證。」
「媽!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顧天華低聲怒吼。
他就知道會這樣!每次他想和他媽談一些有關自己的事情,他媽就是這個樣子。
卓銀娣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有半點不好,他必須是最聰明,最優秀的。
顧天華記得很清楚,小學四年級時候有一次數學沒有考過 90 分,卓銀娣把他拉到弄堂門口,逼他跪在搓衣板上。她媽說讓鄰居看看,誰家兒子那麼不要臉,小學數學都不能考一百。
然而那次明明是老師題目出偏了,他已經是全班最高分。
母親卻說她不聽解釋,只要結果。
卓銀娣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顧天華身上,這希望就像是個沉重的枷鎖,鐵製的黑欄杆,實心的秤砣,讓顧天華驕傲又無奈。
或許顧天嬌有朝一日能嫁出去,離開母親的掌心。他卻永生永世註定被囚禁在「母愛」為名的牢籠里,不得超生。
顧天華不想責備母親,但是這樣的情形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不想自己眼看都要四十歲了還活在母親構建出的幻想世界,做她「完美」的兒子。
「媽,你聽清楚了,是我有病,我的基因有問題。所以不管是孟翡,還是白曉玲,還是其他的女人……結果都是一樣的。」
卓銀娣仰著頭,布滿皺紋的雙眼像是兩隻黑洞。
「十八分之一,醫生說了,沒有外力介入的話,我能留下健康後代的機會只有十八分之一。想要生孩子只有去做試管手術。」
「不過你也看到了,手術很難的……孟翡都失敗那麼多次了。不,那不是她的失敗,那是我的失敗。」
積壓在心底多年的話像是洪水一樣迸涌而出,就像是吐出來胸腔里淤積多年的腐爛血塊,顧天華頓時感到無比的爽落。
「是病……沒關係,毛病看好就好了呀。」
顧母依舊在苦苦掙扎,「吃藥,打針,手術……現在科學那麼厲害,中國人都上外太空那麼多次了。生小孩這種事情總不會比造原子彈還要困難。」
「媽,這病無藥可醫,是基因里天生帶的。看不好的。」
他偷偷抬起眼皮去觀察母親的表情,入眼的卻是一張紅得幾乎要滴出血的面孔。
「你,你……」
卓銀娣右手指尖對準顧天華的臉頰,不等第三個字崩出來,眼烏珠朝天一翻,剎那間倒了下去。
孟翡凌晨趕到醫院的時候,顧母的手術還在進行中。
踏進醫院急診室的大門,一陣熟悉感將孟翡包圍起來。原來她兩次流產都是在這家醫院做的手術。如此算來,顧家那些未能出世的孩子竟都是在這裡重新回到了六道輪迴之中。仿佛是一種既定的宿命。
看到孟翡,顧天華心虛地低下頭。別人或許不知道白曉妍為什麼流產,孟翡卻是心知肚明的。
「你怎麼來了。」
「天嬌打電話給我,說你家出事了。」
「特為來嘲笑我的麼?」
他自嘲道。
不過一個夜裡的功夫,顧天華的下巴上就長滿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散發著頹喪的氣息。妻子流產,母親重病,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接連倒下,而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我沒有你想得這樣無聊。」
孟翡抱住胳膊,淡淡道,「我自己也流過產,知道這是什麼滋味。」
冰冷的手術器械深入身體,在裡頭探索扭轉,仿佛那是個骯髒的下水道。鋒利的剪刀剪開血肉,半麻醉的話可以清晰地聽到「卡嚓卡嚓」聲。最後一個類似吸塵器泵頭的東西上場,吸出一團可疑的血肉。護士面無表情地宣告手術結束,一個和你曾經無比親密,休戚與共,用血肉供養的細胞——它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長成胎兒——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母體。
就像是自己也死了一回。=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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