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翡緩步在一輛又一輛轎車之間徘徊。
「他把房子給了你,他以後住哪裡?」
趙樂水對汽車沒什麼興趣,看了一會兒就喊沒意思,拉孟翡到一邊沙發坐下。
「難道跟他媽還有妹妹一起住?」
「不會的。一室一廳怎麼睡?再說又不是住一天兩天,他才不樂意。」
孟翡拿起茶几上的手冊翻看,遇到不明白的,女銷售員在身後小聲解釋。
「八成先和白曉妍同居一陣子。找間品質好一點的公寓先過渡一下。這兩年樓市不景氣,以他手裡那點錢完全夠湊首付,最多買的地方偏遠些。」
「我敢說這次他絕對不會讓白曉妍一起出錢,更不會把她的名字加在產證上。」
趙樂水促狹地笑笑。
在上海結婚就是一個百萬元起步,上不封頂的大型資產合併投資項目。顧天華吃了一次虧,應該不會再吃第二次了。
眼看孟翡這邊看了將近一個鐘頭始終沒有要買的意思,一旁的男經理走了過來。
「兩位女士,還沒有看中的車型麼?」
他說著,走到一部造型小巧新能源車旁笑道,「這個車型很受年輕女孩的歡迎,尤其是粉紅色的,小巧可愛,停車方便。」
說著,又指著身旁一部車道,「這款就比較適合有孩子的家庭,後面放個嬰兒車啊,野餐籃什麼的特別好。」
說著,抱著文件夾皮笑肉不笑地說,「您要是實在決定不下來,可以回家先問問先生或者男朋友的意思。下次來的時候可以把他們帶上,現場試駕一下。」
「怎麼,你是覺得我們女的自己買不了車,非要老公做決定?」
趙樂水挑釁地挑起眉毛。
「那倒沒有,不過還是要聽聽一家之主的意見。」
男經理答道,「畢竟是家庭重要開支。」
孟翡低頭笑笑,轉過身衝著站在茶几後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誠惶誠恐地走到兩人面前。
「你們這裡是怎麼算業績的,是個人還是團隊?」
孟翡和藹地問。
「個……個人。」
小姑娘不安地眨眨眼睛。
「那就好。這款別克 8,黑色,頂配。」
趙樂水一手搭在姑娘肩膀上,一手從包里掏出銀行卡,大幅度地晃了晃,「全款,兩部,開單吧。」
男經理的臉一瞬間黑得好似燒焦了的芝麻糊。
坐在夕陽籠罩下的陽台上,孟翡抱著靠枕望著被映成藍紫色的天空。不遠處,陸家嘴三角套直插雲端。往下看,黃浦江上緩緩開過遊輪,造型各異的浦江遊覽船隻上人頭攢動。
要說眺望黃浦江的話,實在沒有比趙樂水家的陽台更好的環境位置了。尤其是逢年過節,還有燈光秀和煙火晚會。
保姆阿姨為兩人送上點心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去浦東上學,早上還要坐渡輪。」
雖然地鐵已經開通了,但是比起渡輪票價昂貴,所以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坐船去對岸。
「怎麼不記得。要是江上有霧就開不了船了。偏偏開學那天就是大霧,真是活活急死人。」
孟翡家住浦西,學校卻在浦東,早讀七點開始,她每天六點多就要趕到陸家嘴碼頭坐擺渡船。擺渡輪半小時一班,錯過就意味著遲到。
那時候的陸家嘴還不像現在這樣繁榮,碼頭兩岸分布著大小工廠。早上的碼頭無比擁擠,人們背著大包小包,推著自行車助動車,黑壓壓地擠在一起,像是一款緩緩流動的黑色鐵皮。
江上霧氣重,凌晨時分更是迷茫茫地一片,對面的景物都被水汽攏住了,偶然看到江鷗在頭頂盤旋。
九月一日的清晨,孟翡背著書包,夾在無數黑灰色的人流車流中。
一直等到六點半都還沒有聽到渡輪靠岸的汽笛聲,孟翡急得不住踮起雙腳,伸長脖子往前看。後面的人群同樣也擠擠挨挨,幾乎要撲到她身上。
似乎是聽到了孟翡的心聲,江面突然起了一陣大風,呼啦一下把大霧給扯掉了。孟翡被後面的人推著往前走,突然胸部被旁邊人用胳重重地裝了一下。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剛用力撞她的陌生男人捂著襠部狼狽倒地。再往旁邊一瞧,一個穿著和她同樣的紅白運動校服的女生正緩緩收回腿。書包落在地上,一派俠客風範。
這個人就是孟翡未來的同桌,趙樂水。
那時候的趙樂水的又瘦又小,頭髮蠟黃,凌凌的眉眼之間帶著一股野獸般的銳氣。要不是留著一頭半長不短狗啃似的頭髮,瘦小乾癟的模樣讓人幾乎懷疑她是個男孩子。
後來孟翡才知道,趙樂水從小父母離異,她跟著外婆長大。外婆退休工資不高,除了學雜費無法負擔更多。她時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冬天甚至買不起棉衣校服。
開學幾天後,孟翡機緣巧合下發現趙樂水會在下午課間去洗手間灌涼水喝。原來她沒錢在學校定學生午餐,中午只帶了一個小麵包充飢,下午第一節 課就餓了。
孟翡當下決定把自己的午飯分一半給趙樂水。趙樂水起初不同意,孟翡說她吃不慣食堂飯菜,本來就要扔掉的。趙樂水這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