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還沒來得及回老家,在路上就被人殺死了。屍體前幾天剛被人打撈上來,嘉興府的人來通報的。這件事情我暫時壓下來,沒告訴大人,所以你們也都不曉得。」
至於安然為什麼要隱瞞,理由不言而喻。
他們前腳發現了賭坊里的秘密,後腳孩子們就消失不見。前腳揭發了譚公公,後腳密室里的珠寶都被轉移了。
到底是誰泄露了秘密?是皇宮裡的人,還是衙門裡的人?
在那個細作沒有被抓出來之前,安然決定先保持沉默。
「在座的各位都是老夫平生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據實已告。」
卓全和廖大夫自不必說,阿麗娜沒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待遇,高興得忍不住捂嘴直笑,兩團紅暈浮現在圓圓的臉龐上,像是喝醉了酒似得帶上了幾分嬌憨之色。
安然心想阿彪真是好福氣,能討到這樣的娘子。想罷,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自家徒弟一眼。
「老許自知路上風險極大,做好了回不了家的打算。他在離開渡口之前寫了一封信,拜託一位朋友保管,說如果他走之後有臨安的捕快來找他,就把這封信交出去。還言明了,必須交給六扇門的總捕頭。」
事實果然如同老許預料到的一樣,他被人殺死在船上。那人在他身上搜不到有用的東西,就把他的屍體推入水中。
老許在信中交代,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幫助張二和老牛了。
之前就陸陸續續處理過幾次男童屍體,只是這一次一下子出現了六具,又實在鬧得太厲害。老許自知早晚要引火燒身,總算他良心未泯,死前用這樣的方法說出真相。
「這麼一看,還是張二最狡猾。」
卓全罵道。
張二,老許和被拖下水的老牛與賭坊一直在進行的買賣說來並不稀奇——買賣人口。準確地說,買賣兒童。
自古賣孩子就是個好生意,男童女童各有各的市場。一般來說還是嬰孩的男童最賣得出價格。自家生不出兒子,就去拐賣別人家的小孩來繼承香火。
想來著「香火」真是個有意思的東西,你說它不重要,但是逼得家家都要生兒子,為了生兒子不惜把親生女兒殺掉扔掉。你說它重要,原來不是自己親生的,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也可以。
實在是讓人弄不懂。
等孩子長得再大一點懂人事的時候,男孩子就不那麼值錢了,反而女孩子的價格陡升。長得漂亮的可以賣去花街柳巷做揚州瘦馬,次一點的賣到達官貴族之家做丫頭,實在不行還能賣做童養媳。
男孩子這個時候就比較尷尬了,只能賣去做小廝苦力,賺不到幾個錢。
偏偏賭坊他們做的就是這個看似賠本的買賣。
只不過刑師爺他通過譚公公的路子,化腐朽為神奇,把原來不值錢的男童經過劉一刀的「加工」變得身價陡增。
大內每年都要花不少銀錢去全國各地採買男童女童,譚公公肥水不流外人田,把錢給截胡進了自己的口袋。
至於孩子的身份問題如何解決,譚公公這個大內總管自然有辦法搞得定敬事房那些人。
難怪劉一刀時常出入賭坊,揮霍無度,就是因為多了這筆「額外收入」。如果買賣中間孩子出了問題,張二他們可以代為掩飾。朱門酒肉臭,街上死個把孩子算不得大事。
劉一刀替賭坊閹割孩子們的地方,就是那家被叫做「汪正」的男人租下來的房子。
安然已經查過一遍,找來了契約上的保人,保人說自己壓根不認識這個男人。這人給了自己一筆錢,讓他到牙行來幫忙定一下契約,事成之後又給了他一筆答謝費。
不過時間雖然過去那麼多年,保人對這個「汪正」的容貌特徵倒是記得很清楚。
「特別白,白得跟擦了香粉似的。說道香粉,這人雖然儀表堂堂,身上卻有一股子尿騷味。」
「說話聲音很尖,扎耳朵。」
「身上穿的也好,都是綾羅綢緞,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就是看他有錢不像是騙人的樣子,我才會幫他的。」
這些所有的特徵都指向一個方向——這個叫做「汪正」的男人,恐怕不是男人,而是個太監。
應該是譚公公的心腹手下。
大頌內廷對內侍的管理頗為嚴格,只有年老有地位的大太監才允許在宮外購買房產,小內侍一律關在皇宮裡,只有接了差使,奉了旨意才能出宮。即便出宮也不得離開臨安城,防止他們內外交通,勾結外賊。
這就是為什麼里長說那家的男主人是個幫閒,時常見不到人的緣故。
那個房子裡根本沒有女主人,這內侍雖然被閹割了,並不妨礙他尋歡作樂,因此每次出宮辦事都會叫姑娘來宅子裡伺候他和劉一刀。
卓全回想起來,那宅子的圍牆砌得是比別人家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