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是她要離的,現在全上海都知道了,你還硬拖著她不放,這不是讓人看咱們笑話嗎?馮家從你爺爺開始,最忌諱就是幹這種死皮賴臉的事,你怎麼都忘了呢?」
依然是規勸的口吻,顯然少杉仍不同意離婚。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她對你有感情,我不會強來拆散你們。」說到這裡,老太太的語氣沉下去,拖著長長的聲調,痛心疾首,要喚醒一個執迷不悟的人,「老二啊!現在是她不要你啦!」
鳳芝兩隻手絞來絞去,走到門邊,又折回來,再走過去,她想做點什麼來緩解危機,一時又想不出辦法,干著急。
馮少杉忽然一掀帘子出來,垂著眼帘,一張痛苦憤懣的臉。
「二爺!」幾個人同時迎上去。
他誰也不理,甩頭就跨出門去,徑直地走了。
這一天,馮少杉沒去藥堂,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只有吳梅庵能隨便出入,中午鳳芝端了飯菜托盤想進去,也被梅庵攔住。
「姨奶奶請回,二爺說了,今天誰也不見。」
鳳芝只得將托盤遞給他轉交,「有勞吳先生了,二爺如果要什麼,只管告訴我,我給準備去。」
她那一絲失落掩藏得很好,但還是被吳梅庵看出來,溫言勸道:「給二爺一點時間,他都會處理妥的。」
聲音低柔,含一絲抱歉,鳳芝感激地點了點頭。
第二十七章 :離婚
洛箏在房間中央支起板子熨衣服,燙衣板是問張嬸借的,她新近給張嬸漲了兩塊錢工資,張嬸做事自然更巴結了,想要什麼只需洛箏張口,沒有找不來的。這些瑣事本也可以交給張嬸做,只是洛箏最近不想出門,懶在家裡又無聊,有點事做著容易打發時間,因此張嬸更說她好。
白色蒸汽在房間裡飄著,她把門窗都打開,透氣。
午後格外安靜,於她,則有些黎明前夕的味道——她很清楚,這場筆仗打到現在,馮家必定也不會平靜,這已不是馮少杉一個人能掌控的事了。
她耐心等著。
直起腰來時,驀地發現門口有人,洛箏再怎麼也不會想到居然是鳳芝——她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鳳芝?!你怎麼來了?」
鳳芝有點不知所措,欠了欠身,「少奶奶......」
見洛箏眉頭微皺,情知喊錯了,更添了不安,怯生生地仿佛不知如何是好。
洛箏將她讓進屋,茶壺裡的茶還是熱的,她給鳳芝倒了一杯,隨口問孩子們好不好,最穩妥的寒暄。
鳳芝只在洛箏倒茶時匆促打量了一眼屋子,這地方和馮家相比,簡直天壤地別,她心裡或許頗不以為然,然而嘴上是絕不會說什麼的,她是最保守謹慎的那一類女子,輕易不得罪人。
洛箏問:「是少杉讓你來的?」
鳳芝連忙搖頭,「不是。」
「這一向,他對你好嗎?」
這話問得有些突兀,鳳芝的臉紅了一紅,點點頭,腦袋又低下去。
她有一種舊式女子的溫柔,洛箏知道自己也有,但是鳳芝更明顯些,她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只知道接受,給什麼接受什麼,悲喜都藏在心裡。當然,在少杉面前應該會張揚出一些本性來吧?
洛箏總是避免去幻想她和少杉在一起的情形,但那偶爾見過的一幕卻時不時殺入腦海,定格、反覆,如今已成為一幅厚實的油畫,刻骨銘心,每一道烙印都是她凌遲自己時留下的。
鳳芝所有的東西都是隱秘的,只存在於馮家,馮家對外亦極少提及這個仿佛生養工具似的姨太太,但她有自己的幸福,默默享受,不在意別的。
也許並非真的不在意——每當洛箏靠近孩子時,她那種本能的警覺,如一根針扎在洛箏心上,令她想起母親和二姨娘。有陣子她們為了爭奪洛箏的撫養權鬧得不可開交,母親甚至以自殺相脅,父親才算作罷。
洛箏說自己不恨鳳芝,是真話,但有時會有一點妒忌。
鳳芝的柔順里藏著剛硬之氣,洛箏早就察覺到她在悄悄與自己較勁,她的好口碑不是憑空得來的。洛箏有什麼能和她比呢?做人兒媳,從根子上她就輸了。但鳳芝心裡還是對她有怨,細究起來,原因和自己也差不多,所以她更不願去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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