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得兩人繼續在外面拉扯,沈朝顏從後窗撐臂翻了進去。
她快速退下外衣,將藏在被子裡的東西都放回了原處。一切收拾妥當,她大大伸了個懶腰,故作聲勢地弄出些動靜,而後行至案邊撥亮了上頭的燭火,掌燈出了寢屋。
惺忪的睡眼、微亂的髮髻,中衣外的氅衣是隨意披著的,繡鞋還沒來得及穿好,懶懶地趿著,隱約露出小半個腳後跟……她的樣子讓人找不出錯處,確實是像被驚醒了,才從床上爬起來的。
沈朝顏打著哈欠,對兩人解釋,「今早夫人交代了陸府的規矩,午時背得忘了午休,故而用了晚膳就先歇了,不知老爺夫人到訪,實在抱歉……」
說著她往一邊微微側身,那意思便是邀請兩人進屋坐坐。
美人慵懶,舉手投足都是風情,看得陸衡眼睛發直,不自覺就應了兩聲「好」,提腳就要跟上去。
然而下一刻,小院裡立即響起陸衡想壓抑、卻又壓抑不住的痛叫。
陸夫人轉頭在陸衡的胳膊上狠狠一擰,眾目睽睽之下,陸司馬便被自家夫人一手提著耳朵,一言不發地拎走了。
目送兩人走遠,沈朝顏總算是舒出口氣。不用想都知道,陸夫人來得這麼恰到好處到底是誰的手筆,他一向就是這樣,善於隱在幕後借力打力、全身而退,也不知該說他一句聰明還是心機。
沈朝顏站在門口失了會神,裹緊氅衣回屋了。
*
月至中天,靜默地掛在天上,又白又小的一個。北地寒涼的風呼呼吹過,激得抱臂睡在書房的陸衡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方才被陸夫人拎走後,他被罰在正房的廊下跪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最後還是因著被冷風吹得直嗦鼻涕,擾了陸夫人清夢,才讓管事的將他攆去了書房。
時值深秋,夜間頗冷,書房裡不僅沒有棉被,更是連一床暖和的褥子都沒有。陸衡只得裹了兩件厚點的絨氅,側身尋了張坐榻躺下了。
不想沒睡多久,門外響起一陣窸窣。他翻身坐起,看見管事的提著盞燈籠,領了個人走進了。
「老爺,」管事的在門外道:「趙參軍說有急事要向老爺您稟報。」
陸衡心中一凜,趕緊翻身坐起,讓管事的引了趙參軍進來。
「怎麼?」陸衡吸著鼻子,隨手遞了個蒲團給他。
趙參軍揩了把額頭的汗,焦急道:「屬下方才接到京里來的消息,說、說、說京……」
他氣息不穩一唱三疊,聽得陸衡一顆心懸到喉嚨。他不耐地「嘖」一聲,將桌上的冷茶推了過去。
趙參軍一口灌了,擦了把嘴才道:「京里的消息,說是京兆少尹於一月前接到皇上的親詔,而後就再也沒在大小朝會和衙門裡見到過他了。打聽就說是皇上有公務,將他外派了。」
陸衡打了個激靈,從榻上坐直了些,道:「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一定就是將他派到豐州了麼?」
「哎喲!」趙參軍撩袍往蒲團上一坐,急到,「大人還記得月前那連著的兩起京中大案麼?」
陸衡挑眉看他,狐疑道:「你是說蒙將軍被害和王僕射謀反一事?」
趙參軍點頭,提醒他到,「這兩起案子都涉及爆·炸,其中所用火藥,正是年初從魏刺史手上出去的那幾批!」
「嘶——」陸衡後脊一凜,直接從矮榻上跳了下來。
絨氅落地,他也顧不得去撿,赤著雙腳在冰冷的地板上來回踱步,像一隻尾巴著火的公雞。
「你不說這幾件事,我都要給忘了。」陸衡拍著腦門,語氣中全是後怕。
他愕然回頭望向趙參軍,一頭霧水地道:「你還記得年初索購火藥的人麼?」
趙參軍忖到,「一個說是尉衛寺的曹寺卿,另一個……」趙參軍頓了頓,搖頭道:「這位的身份魏刺史一直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屬下斗膽猜測,或許與之前索購火麻和黑海杜鵑的……是同一人。」
「就是……」陸衡問:「那個魏刺史所謂的上家?」
趙參軍點頭。
雖說陸衡只是個地方官,但對於朝廷之中的黨派也是略知一二。自蒙將軍死後,王黨失去了最後的底牌,王僕射造反被當場誅殺,接著便是王黨的倒戈和清洗……
偏生這兩件大事都與魏刺史手下出去的火藥有關,這麼明顯的一個指向,不是明擺著要把朝廷的視線轉移到豐州來麼?
再說蒙赫是鐵打的王黨,他被暗殺,竟然用的是同屬王黨的尉衛寺私購的火藥。這個魏刺史所謂的「上頭」,究竟是要做什麼……
陸衡想得入神,竟忘了身邊還站著人,行過去時被絆了一下,險些摔了。
趙參軍扶住了他,道:「要屬下說,此事非同小可,大人當小心為上。特別應當對近日來突然出現在豐州,意欲接近大人的人物留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