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小黃門取來一份供狀,呈給李冕繼續道:「韋侍郎對此供認不諱,關於為何要接走劉管事……」謝景熙一頓,轉身看著王瑀道:「韋侍郎說,他因聽聞劉管事在府中用那妖邪之法祛災避難,心中忐忑,才會想向他一探究竟。因為,韋侍郎說起四年前刑部有一樁案子甚是蹊蹺,他對那人於心有愧,害怕是他的鬼魂回來報復,殺害了魏刺史和陳尚書,下一個就要找到他了。」
「真有此事?」李冕問。
「回稟皇上,」謝景熙言辭懇切,「臣所言句句屬實,只可惜韋侍郎在說到這樁案子之後神情忽變,惶恐不安,臣再細問,他便什麼都不肯說了。之後……」
謝景熙補充道:「臣試圖讓獄卒先安撫他的情緒,誰知他突然暴起,發瘋似得衝出大獄,衝撞了聖駕。」
「胡言亂語!」王瑀怒喝,瞪著謝景熙道:「這大理寺的牢獄豈是那麼容易就被人沖了的?」
「王僕射有所不知呀!」李冕道:「韋侍郎是趁機用鐵釘刺傷了謝卿,獄卒顧及謝卿,才讓他跑了。這事你可問過李署令,他方才查驗過謝卿的傷口。」
王瑀愣了愣,眼光掃過謝景熙,只見他那身來不及換下的官袍袖口上,果真還有已經乾涸的血跡。
可他依舊不依不饒地問:「謝寺卿說韋侍郎突然瘋癲,老夫倒是好奇,什麼事能讓好好一個人一提就變成這樣,莫非真是老夫孤陋寡聞不成?!」
「哦?」謝景熙表情淡然地道:「韋侍郎說起的那件案子,是昭化二年,刑部郎中趙豎的科舉舞弊之案。若是下官沒記錯的話……這件案子當時似乎還是王僕射督辦的。」
他轉頭攫住王瑀的目光,溫聲補充,「要不,王僕射再想想?」
第34章
此話一出,堂上靜默。
料是誰也沒想到謝景熙會突然提及這樁陳年舊案,一時都有些沒回過神。
而王瑀的臉色卻肉眼可見地變了。
謝景熙倒也沒再為難他,看向身後的禮部尚書,恍然道:「哦!這案子想必羅尚書也知道。科舉舞弊的證據,怎麼都會經過禮部。」
「啊?這……」羅尚書語塞,望著滿堂皆寂的同僚,猝然無言。
「謝寺卿,」刑部右侍郎羅仁甫見狀不好,插言道:「分明是韋侍郎的案子,怎麼東拉西扯,謝寺卿真是玩得好一手移花接木、聲東擊西。」
謝景熙神情淺淡,只道:「謝某隻是答王僕射所問,畢竟韋侍郎為何一說起趙豎就失態瘋癲,謝某也是好奇得很。」
御榻上的李冕察覺到殿上氣氛的突變,趕緊追問道:「韋侍郎還說了什麼?」
謝景熙沉默,眼神掃過在場眾人,看得禮部羅尚書一陣哆嗦。
「沒了。」
謝景熙道:「臣再問下去,便只聽得他說什麼……若是說了就活不了了。臣覺得,要想知道韋侍郎因何癲狂,其實很簡單,查一查趙豎的案子或可窺一二。」
「可是……」李冕為難,道:「趙豎一案四年前已經結案,如今要查興師動眾,況且韋侍郎透露的信息實在有限,就這麼冒然再查是不是……」
「皇上英明,」羅尚書趕緊接話,「僅憑一面之辭就隨意舊案再查,照此,若往後有人效仿,無論是誰都如此要求,那我朝律法豈不成了笑話?」
「可眾卿今日又非要朕給韋侍郎之死一個交代,」李冕猶豫,「不查趙豎之案,又如何得知韋侍郎瘋癲緣由?」
羅尚書被問得啞口。殿上一時寂靜無聲,就連一直咄咄逼人的王瑀都沉默。
李冕乘熱打鐵,「依朕看,此案錯綜複雜,涉及三樁要案,草率不得,須得從長計議才好。」
他將手上的供詞遞給福公公,忖道:「可韋正身為刑部侍郎,此案刑部需得避嫌。穆少尹供職於京兆府,故而京兆府也不便插手。那這案子……」
他看向謝景熙,頗為為難地道:「也只能交給謝寺卿來查辦了。」言訖還故意裝模作樣地問眾臣道:「各位愛卿可有異議啊?」
吏部尚書還想說什麼,卻被王瑀一個眼鋒掃得噤了聲。
「行吧。」李冕總算是露出點笑容,對眾人道:「朕現在這頭疼得不行,眾卿沒事就先退了吧。」說完還虛張聲勢地「哎喲」了兩聲,讓福公公宣李署令了。
一眾朝臣怏怏地退了出去。
王瑀下了石階,在廊道邊與同僚拜別。
「王僕射留步。」
身後響起悠緩的聲音,王瑀回頭,看見謝景熙姿容端肅地行了過來。剛才經過方才的一番舌戰,王瑀心下自是不快,當下只是略微側身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