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他去了葉凝秋的房間。
葉凝秋睡眠一向很好，大概是耳力不好的原因，所以不會容易被吵醒，她也鮮少有什麼憂慮煩惱，一沾枕頭就能睡到天亮。
李明鏡跪在床邊，就這麼借著月色看著她的睡顏。
看不夠，怎麼都看不夠，如果可以，他願意一輩子這麼跪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睡覺的樣子，哪怕是化作石像。
可是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於是他只能像現在這樣，如同一隻陰暗的老鼠，活在不見天日的暗夜裡，偷偷地溜進來看她一眼，連碰她的手指都不敢。
「凝秋……」他很少喚她的名字，特別是當著她的面前時，她聽見自己這樣叫她一定會惱怒，嫌他喊得太親昵，又會讓她想起過去那段令她感到恥辱的婚約，於是他只能叫她大小姐。
只敢偷偷地叫她的名字。
凝秋。
只是兩個字，就已經占據了他生命里的全部重量，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感到空蕩的內心也會被喜歡和想念填滿。
「要怎麼才能讓你不會厭惡我……」
他看著她安靜的眉眼，只感到重重的無能為力。
65
葉凝秋這一覺睡得很不好，總覺得床頭陰風陣陣，吹得她脖頸發冷的，連帶著做了個記不清的噩夢。
她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上一次做噩夢是小時候，她拉著李明鏡陪她逃學去城郊樹林抓野兔子，卻撞見了兩個人在打架。
一開始只想看熱鬧，四季山莊的人打架都是切磋點到為止，沒有人像這兩個一樣，你來我往帶著恨意，看起來想要決一死戰。
於是葉凝秋便和李明鏡一起躲在樹後，一開始還能樂呵呵地討論是拿劍的那個人更厲害，還是拿刀的那個人更勇猛，直到拿劍的那個人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噴出湧泉般的血時，葉凝秋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她沒見過這麼多的血，濃到顏色發黑，仿佛要將整片樹林都染紅一樣。
即便是這樣，那個劍客還是苦撐著身體刺向刀客，但很快，刀客對準他的脖子又是重重的一刀。
葉凝秋聽見有什麼清脆斷裂的聲音，有點像她偷溜去廚房時，廚娘用菜刀砍骨頭時的響聲，乾淨利落，一刀斃命。
她來不及看清是什麼滾落在地。
因為李明鏡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貼在她的耳邊，說，「別怕，別怕。」
怕她聽不清，他就說了一遍又一遍。
葉凝秋在他的懷裡發抖，只能抓緊他的衣襟。
那天夜裡，她就做了噩夢，夢裡有個人拿著大刀追殺她，被砍斷脖子的人成了她。
她睡不著，想叫人陪，卻不敢告訴爹娘，要是被知道她逃學亂跑還撞見了殺人，娘就要把她帶回京城送去國子監讀書了。
於是她只能找李明鏡，李明鏡是和她擁有同一個秘密的人，李明鏡也是最聽她話的人。
她說她睡不著，要李明鏡晚上偷偷來陪她。
李明鏡就翻窗進來，跪在她的床邊，說：「睡吧，大小姐，我陪你。」
葉凝秋閉了會眼，實在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睜眼：「你看我幹嘛。」
「……我想看你有沒有睡著，如果你做噩夢，我就能叫醒你。」
葉凝秋瞪他：「被你這麼盯著，感覺渾身上下都涼颼颼的，不做噩夢才怪，你把眼睛閉上。」
李明鏡聽話照做了。
葉凝秋躺了一會，又覺得不對：「你要是把眼睛閉上了，萬一你先睡著了怎麼辦。」
她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李明鏡的手。
「不准睡，你要是睡著了，我就掐醒你！」
李明鏡閉著眼，低聲說好。
葉凝秋抓著他的手，隔一陣就掐他一下：「李明鏡，你睡了嗎。」
李明鏡輕輕捏一下她的手，示意自己還醒著。
「李明鏡你睡了嗎……」
「李明鏡你不准睡……」
「李明鏡你……」
葉凝秋最終握著他的手睡著了。
腿已經跪到沒有知覺了。但李明鏡看著被她緊緊抓住的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66
一連幾天，李明鏡都是這麼陪著葉凝秋睡覺的。
直到腿被跪得膝蓋青腫，連路都走不動了，大夫看了他的腿直搖頭，說再跪下去就要殘廢了。
公主一聽就知道是葉凝秋幹的好事，又不忍心責罰她，於是派了嬤嬤夜裡來監督葉凝秋睡覺，不讓她再折磨李明鏡。=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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