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就是蘇燚,穿著是polo衫,雙手搭在另一人肩上,前後使勁兒地搖著他:「老平!我可算幫你把這單材料的價格談下來了!也算是為你盡力了!」
他面上是純然的喜悅,甚至有一些面對老友時熟稔的打趣和邀功態度,那個時候的蘇燚,笑容里還沒有現在的算計和功利。
在蘇燚對面,李平正笑著搖頭,也沒攔著他晃自己,像是對這樣的言行已經習以為常。
全程的畫面都是由留雲羨拍攝,從身位來判斷,那時候的柳雲羨應當是把手機架在胸口,角度朝上,對著兩人多停留了一會。
清晰地錄進去蘇燚說這句話,也拍到了當年的李平。
他姿態放鬆,穿著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短袖襯衫,
正朗聲笑著,瞥見門外有人站著,李平就此面向鏡頭。
李長青伸手摸了一下屏幕里老爸的臉,畫面因此而暫停。
可見,思念總是無法觸及的。
「觸,觸屏的這是……」柳雲羨本就因為前面那段自言自語而害臊,看見李長青這個動作,當然清楚他是在懷念,心中唏噓,說話也是又低又輕。
「我知道,」李長青在老爸臉邊上下滑了幾下,重新點了播放鍵。
「小羨?」李平走過來問他,「怎麼現在過來了?找長青嗎?」
「啊……嗯,」柳雲羨的聲音響起,喊他,「平叔。」
「長青不在,被他妹妹拉去縣城逛超市了,」李平不知道手機在錄像,只當柳雲羨是正常拿著手機,所以只看著他的臉說話。
「看你走了一腦門汗,拿塊西瓜給你壓壓熱。」
「叔,哎,別!真別!」柳雲羨追過去,視頻也就此停下。
模糊的定格畫面里,蘇燚沒動作,還是樂呵呵地站在樓梯口,其餘大半畫幅被李平的側臉占據,他的眼角笑出了扇形的紋路。
視頻總長度一分零三秒,並不長,卻能證明很多事情。
雖然早已播放完,但大家的目光還是停在上頭。
「我就,我……」柳雲羨在大家的沉默里煎熬,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我是不是耽誤事兒了啊?要不是今天聽你們說蘇燚,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這件事兒呢。」
「柳雲羨,」李長青還盯著屏幕里老爸的臉,問,「當時你吃到西瓜了嗎?」
「啊?啊,」柳雲羨反應過來,「那還能不吃嗎?平叔切了兩丫讓我叼著,又裝了兩個讓我帶回家,我說不用,他就說好的,然後把袋子掛我手上。」
李長青笑了笑,「他就是這樣的。」
「是啊,平叔總是很熱情的。」柳雲羨原本都要跟著一同笑出來,但又嘆了口氣壓下去。
「甜嗎?」李長青又問。
「甜得很,」柳雲羨說,「平叔給的那肯定甜。」
「那就很好。」李長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朝著屏幕伸出手,但這回沒按上去,虛虛地隔著一指距離,沿著老爸的輪廓畫了一道。
「柳雲羨,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李長青說,「我原諒你,也請你原諒當年的我。」
「一碼歸一碼啊,你當年那個尿丸子我記你一輩子,」柳雲羨分得很清,又問,「意思是你們不知道蘇燚參與過?」
李長青搖了搖頭。
當年爆炸之後還連帶著引了山火,煤礦里最害怕甲烷泄露,各種煙塵和化學物質污染現場,在這種結構性破壞面前,要確認哪一處的失效導致問題就極為困難。
起初認定是瓦斯積累,畢竟眾多礦難里,大多爆炸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為何會氣體積累?
這又是一個難以查明的問題。
現在看來,如果的確是防水膠有問題,那勢必會影響氣體管道的密封性。
可是,蘇燚當年那樣堅持一定要查明真相,奔走多日,非常堅持李平是無辜的,為此數次同人紅臉。
他說他沒有參與過。
他突然改換經商的路子,不再做材料或是重工。
他幫那個有問題的材料公司打官司。
他回鄉來勸李長青不要再查下去。
甚至。
李長青看了一眼賀晴。
連辛光當時走錯路差點寒冬臘月消失在老黑林,這件事都和蘇燚有關係。
再往下推測,實在很難讓人不去想李善回家來鬧一場這件事,是否也是蘇燚在背後推波助瀾。
「李先生,李先生。」律師在視頻電話那頭叫李長青,「現在情況不能耽擱了,我需要你配合我整理資料,我立馬起草文書,我們要趕在年初八法院開門那天把批次號交過去,最好是你本人到場。」
這個批次號不僅能證明當時因為礦井建設材料被污染而導致結構被破壞,加以調查,已經有極大概率可以還李平清白。